由於四人連日在大漠裏風吹日曬,時而還要提防大漠中是否有馬匪出沒,身心未免都有些疲憊。


    當他們路過一家旅店時,李文絕心中一合計,決定今日就在這家旅店住下,其餘的明日在做計較。


    當裴淮瞻走到旅店老板麵前,用著沿途所學來的生硬匈奴語試著與那老板交談時,旅店老板反倒是用一口流利的中原話問道:“客官是要住店?小店房間尚有空缺,足夠四位住下了。”


    “呃?”裴淮瞻詫異的看著那老板,奇道:“老板你莫非也是中原人氏?”


    那老板哈哈一笑,搖了搖頭:“我家世代皆定居於此,並非楚國人。隻因楚國與匈奴互通有無,我這開店的走南闖北的人見得多了,這中原話自然無師自通。”


    “哦?除了大楚。還有哪些人?”李文絕將一錠銀子放到老板的櫃台前,隨口問道。


    老板熟練的接過銀子,笑的愈加燦爛起來。“這就多了去了。像什麽大食啊,天竺啊,又或是臨近的大順、北燕啊等等,雖說口音各異,不過久而久之,他們的方言我們多少也會上一些。”


    老板一邊說著,一邊將他們領上樓。


    許是李文絕給的那錠銀子分量頗足,這位老板對他們四人表現也格外的熱情。即便是上樓,也不忘跟他們幾個多聊一會兒。


    “明日便是年三十。按照我們這兒的習俗,屆時夜裏將有一場空前盛大的煙火晚會。到時候單於還有太子、王妃,左右賢王,文武百官皆至,意在與民同樂。兩位小哥不妨帶著各自的心愛之人一同前去觀賞。你們要是運氣好,早些去還能看到單於呢。若是錯過了,可又要再等一年嘍。”


    老板在前麵帶著路,自顧自的說著。身後的李文絕與唐清焰對視了一眼,夫妻二人相視一笑。


    裴淮瞻聽了,心中卻怦怦直跳。他偷偷的瞄了眼跟在他身邊的穆雲昭,誰料穆雲昭也正好偷看自己。二人目光互相撞到,繼而又十分默契的收了迴去。


    …………


    安頓好裴淮瞻和穆雲昭後,那位旅店老板又將李文絕夫婦領到另一間房間。剛一推開房門,一股難聞的黴味便衝鼻而來。


    唐清焰皺起柳眉,下意識的捂了捂口鼻。


    旅店老板見了,彎腰歉意道:“客官實在不好意思。隻因最近住店的旅客太多,客棧房間有限。此處本是庫房,近些時日才打掃整理完騰出來給人居住。這有些黴味也在所難免……”


    李文絕簡單的打量了一番房間裏的布局,淡淡道:“無妨,勞煩老板派人準備些吃食,過會送上來。”


    “哎。”老板見李文絕並未計較,忐忑的心也放了下來。


    這家客棧無論是屋內的布局還是床鋪的舒適,自然比不上當初在一笑樓內那般豪華奢侈。然而出門在外,能找到一處暫住之所已是不易,其餘的實在沒必要計較太多。


    李文絕將肩膀上的包袱丟到一旁的椅子上,又將窗戶打開通了通風,最後雙手攤開像一灘爛泥似的倒在床上。


    前些時日一行人過沙漠時,為了提防時而出沒的馬賊。他和裴淮瞻不僅白天要趕路,晚上還要輪著站班。以至於到了白天,兩人走起路來都搖搖晃晃的。


    “早知道這一路上平平安安,根本沒有什麽馬賊。我和淮瞻又何必受那份罪。”


    唐清焰走到床邊,摘下頭上的鬥笠掛在一旁的架子上。笑道:“怎麽,李大俠這迴覺得累啦?也不知當初是誰信誓旦旦的跟我說‘小心駛得萬年船’。我讓他休息休息,他還不樂意。現在反倒開始抱怨啦?”


    “好啊你個小焰兒,竟敢打趣我。”


    李文絕忽然半坐起身子,伸手拉住唐清焰的胳膊朝自己懷裏一攬。唐清焰猝不及防,腳下站立不穩,本能的順著慣性撲倒在李文絕懷裏。


    “你幹嘛!大白天的你可別動手動腳啊!”唐清焰輕輕的捶了捶李文絕的胸膛,臉頰緋紅的嗔怪道。


    李文絕攬住妻子的細腰,撩起她一縷秀發,貪婪的唿吸著秀發上特有的發香,笑道:“好娘子,咱們成親這麽多年,就連盼盼都六歲大了。可你為何每當跟我一起親熱,卻還是這般羞怯。難道說為夫在你眼裏,當真是個吃人的妖怪?”


    “夫君你……你別這樣,先說正事,我還有話要問你。”唐清焰被他一番調戲,臉頰紅暈更甚。


    見妻子臉上難得露出認真凝重之色,李文絕這才收迴了先前的紈絝之態。


    他鬆開摟住妻子的手臂,溫言道:“娘子請問,為夫知無不言。”


    唐清焰從床上坐起來,一邊理了理淩亂的秀發,一邊問道:“剛剛在市集,咱們遇到那位叫淩霜的公子,可夫君似乎並不待見他。莫非夫君與他曾有過節?”


    “依娘子之見,觀此人如何?”李文絕並未直接迴答,而是開口反問道。


    唐清焰端坐在床邊,蛾眉稍蹙,沉凝道:“妾身曾於六扇門任職,最擅察言觀色。我觀此人雖看似彬彬有禮,謙遜有佳。可眉宇間卻依稀總帶有些許邪性。雖是麵露笑容,可未免有笑裏藏刀之意。”


    李文絕點了點頭:“不錯。這也正是我為何不願與他相交之意。當初因張浪一事,我與淮瞻在風吟穀與他初遇,當時隻知他在風吟穀中頗有地位,不似尋常之輩。而後淮瞻遭險,張浪被殺。亦是此人從中布局。此等人物,咱們還是莫要與他牽扯太深。”


    “風吟穀位於肅州一代,距離多羅城尚有一段路程。新春將近,他為何孤身一人出現在多羅城。莫非另有圖謀?”


    李文絕坐起身,慵懶的伸了個懶腰。“行了行了。不過是一位匆匆過客,他出現在此有何圖謀與咱們又有何幹?焰兒你不必想太多。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咱們明日的計劃。”


    “明日的計劃?”


    李文絕毫無征兆的在唐清焰臉頰上偷親了一口,繼而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明日便是除夕佳節。正如老板所說,到時這多羅城必然熱鬧非凡。想你我二人皆是中土人士,何曾見過這塞外風光。到時不妨一同出遊遊玩一番,也算不枉此行。”


    唐清焰聞言深以為然。“也不知這多羅城的新年,比我中土如何。”


    …………


    凱旋街位於多羅城東門處,亦是多羅城最為繁華之所。能在此地定居的非富即貴,無不是那些達官貴人,皇親國戚。


    說起來凱旋街的“凱旋”二字實則頗有一番淵源。當年頭曼覆滅在即,匈奴三公主與大楚聯軍兵臨城下,城破之日指日可待。正當頭曼意欲憑借城池堅固,企圖負隅頑抗之際,城內將領卻在此時忽然反正,打開城門迎大軍入城。


    入城之際,正當眾人不解蕭王何時安插內應於城中之時,卻見一人一騎飛馳而來,眾人得見,方認得此人正是蕭王府上一位名不經傳的幕僚。


    匈奴三公主賀小煙繼任單於之位,為表紀念,特將這條街改名為“凱旋街”,至此“凱旋街”之名由此而來。


    而那位幕僚自此之後,又曾多次伴隨蕭王身邊為他出謀劃策,行走於各方勢力之間。憑一己之力將京城攪了個天翻地覆,扶持蕭王順利登基稱帝。而他自己最後卻功成身退,最終壽終正寢。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天色已晚。凱旋街上已是張燈結彩,燈火通明。三名身著身著便服的男子各自牽著馬兒行走在大街上。中間那人約莫二十六七的模樣,麵如冠玉,唇紅齒白,模樣甚是俊俏。隻可惜身形偏瘦,若不是看他腰間別著一把橫刀,且虎口處有一層厚厚的老繭,不知道的隻當他是個弱不禁風的讀書人。


    而另外兩人則壯實許多。虎背熊腰,龍行虎步。因常年在外風吹日曬的緣故,兩人臉色皆呈古銅色。年紀與中間那人相仿,同樣腰間各自配著一把橫刀。


    三人都是標準的中原裝束。行走在街上與一眾胡人們顯得格格不入。不過匈奴與諸多國家皆有貿易往來,別國來此做生意之類的已是司空見慣。所以三人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凱旋街上,並沒有人覺得奇怪。


    走了一會兒,其中一人看了看天色,對著中間那人說道:“四郎,如今天色已晚。咱們不如暫且找一處客棧歇息一晚。明日再入王庭?”


    他話一出口,另一個黑臉漢子便連連點頭道:“金鵬所言甚是。不瞞你說,我老趙肚子早已餓的不行。不如咱們哥仨先找家酒館先喝上幾杯?”


    四郎稍稍猶豫了一番,卻架不住黑臉漢子的一番懇求。隻能無奈的點了點頭,說道:“也罷。且先填飽肚子,明日再進王庭。”


    “好嘞!”黑臉漢子得到準許,腳下步伐也加快了許多。


    “我此前來過多羅城,前麵不遠處有處酒樓,那裏釀的酒甚合我意。無論如何你們都得嚐嚐。走走走,去晚了可就沒了。”


    “你啊你。隻怕你肚子餓是假,肚子裏酒蟲亂竄才是真吧。”那個叫“金鵬”的男子指了指他,無奈一笑。


    他跟上走了幾步,忽然察覺不對勁。迴過頭去,卻見四郎依舊站在原地望向另一邊的人群,似是在發呆。


    於是他又折了迴來,輕輕的推了推他的胳膊,奇道:“怎麽了,看什麽呢?”


    四郎將目光收了迴去,淡淡一笑道:“無事,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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