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同方子晨去外間休息,見他隻著著兩件薄衣,還濕了,立馬去後院同小童拿了一火盆來。


    “爹,先把衣服脫下來烤烤吧!不然該著涼了。”


    方子晨瞅他一眼:“你還真叫爹叫上癮了,不說我占你便宜了?”


    老兵撓了撓頭嗬嗬笑,接過方子晨遞過來的衣裳,幫他放在火上烤。


    前幾月牢裏獄霸出逃,搶了馬兒在街上肆意橫行,老兵領人前去抓捕,可惜獄霸練過,一腳直接掃到他臉上,將他踹飛好幾米,大庭廣眾之下,他覺得有些跌麵子,見著馬兒撞傷了好些百姓,上前阻攔的官兵被獄霸揮著棍子打,靠近不得。


    西街擁堵,他們才能追得上,要是出了西街,兩條腿哪能跑得過四隻腳的,就更難辦了。


    眼看獄霸就要打馬離開西街,老兵情急之下,喊了一聲:“誰能把那人拿下,老子尊稱他一聲爹。”


    能讓衙裏當值的官兵老爺喊爹,那是倍有麵子的事了。


    但沒人上前。


    那獄霸右臉上一刀疤,麵目猙獰,兇神惡煞,虎背熊腰,不知道之前是不是殺過人沾過血,一身的殺氣。


    偌是不把人抓迴去,自個可能明天就要迴村裏種田了。


    老兵想著重金之下,自有勇夫。於是咬牙道:“我再出三兩銀子。”


    話剛落,他就見一少年,從旁邊的小巷子裏飛了出來,三兩步追上去,與馬持行後一個跳躍,朝著獄霸橫掃一腿。


    獄霸被踹下馬,爬起來揮著棍子就朝方子晨打過去,方子晨一手抓住迎麵而來的棍子,一腳又踹到了獄霸的肚子上。


    動作極為狠辣。


    隻要小夥精神在,在哪都是實力派。


    將獄霸製服,拖到老兵跟前後,方子晨就朝老兵伸手:“給錢!”


    在衙門當差,除了體麵,月例其實並沒有多高,老兵道:“要不,我喊你一聲爹就算了?”


    方子晨哪裏肯幹。


    街上亂起來的時候他立馬就背了幾個擺攤的老頭子躲到巷子裏去了,要不是聽說有三兩銀子,他會出手嗎?


    那肯定不能啊!


    他現在上有老下有小,可惜命得緊。


    他直言,他就要三兩銀子,老兵不想給,他一個勁兒的纏著。


    一口唾沫一顆釘,老兵沒辦法,隻能給了。


    這算為民除害的事兒,有兩新兵想仗著身份去攔方子晨,方子晨將銀子塞衣兜裏,警惕道:“幹嘛?想搶我銀子啊?喲,你這什麽眼神,是看我不爽啊?看我不爽可以啊!想打我也可以,但前提是你不怕我兄弟老王,我告訴你,老王發起神經來,可不是吃屎那麽簡單。”


    老王正好帶人來支援,聽了這話,直接追著方子晨打。


    見對方認得衙門裏的大人,小兵立馬啞了。


    方子晨會出手,是衝著銀子來的,原以為對方就是個死要錢的,今兒這一遭,老兵對方子晨改觀不少。


    小風傷得重,又是灌藥又是紮針,徐大夫忙碌一宿,直至淩晨,才跟方子晨說,他能做的,該做的,都做了,這孩子能不能熬過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方子晨半步不敢離開,隔幾分鍾就要探一下,看他還有沒有唿吸。


    徐大夫簡單的眯了會,又去坐診了,這會沒客人,便讓藥童去喚了方子晨來。


    “伸手,老夫給你把個脈,看看你情況。”


    方子晨覺得自己這會除了困,啥事也沒有,不過還是把手伸了過去。


    過了片刻,徐大夫擰起眉,嚴肅問:“你同你夫郎行房了?”


    方子晨哽著脖子:“幹嘛?我同我夫郎行房還犯法了?”


    “你怎麽這麽忍不得!”徐大夫嗬斥道:“上次老夫不是說了,你內裏空虛,不宜行房,你咋地不聽。”


    什麽叫內裏空虛?


    這話方子晨就不愛聽了:“老頭,你上次壓根就沒說這事兒!”


    徐大夫疑惑問:“老夫沒說嗎?”


    “沒說,我最惜命了,你要是說了,我不可能做的。”方子晨說。


    徐大夫醫術雖好,但上了年紀,在些細微的問題上,總是出錯。


    小藥童俯在他耳邊:“師傅,這事您上次確實是沒有交代。”


    徐大夫咳了一聲,看著方子晨:“老夫原是想著你受了這麽一遭難,怕是沒那心思同你夫郎花前柳下,共赴雲雨,是以才未行交代。”


    方子晨:“我為什麽會沒有心思?”


    又不是不舉。


    他心理強大得很好不好。


    即使天塌下來,他都還能先吃個包子再去死,這點小事兒,算得了什麽。


    這病若是治不好,這輩子怕是要斷子絕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尋常漢子攤上這事,怕是都要食不下咽,寢食難安了,徐大夫看著他,好像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來,不過方子晨這會除了一臉怒容,便看不出什麽了,徐大夫問道:“你不會覺得抑鬱?難受?”


    “不覺得。”方子晨說:“你就說吧!我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你如今命門火衰,精氣虛冷,七情勞倦,損傷生陽之氣,濕熱熾盛,以致宗筋弛緩,病及陽明衝脈,損及腎······”


    方子晨額角青筋直跳:“說人話。”


    徐大夫直言:“就是你之前的藥,都白吃了。”


    方子晨往桌上一拍,等著徐大夫,悶悶的:“都怪你。”


    “沒事,”徐大夫咳了一聲:“老夫再給你開些藥便可。”


    “可什麽可?那藥那麽苦,我白受罪了?熬藥不去柴火啊?我喝藥後吃的蜜餞不去銀子啊?”


    徐大夫也心虛:“那你說咋辦。”


    第180章


    “免費給我抓半個月的藥。”方子晨說。


    徐大夫:“······”


    這人就是衝著銀子來的。


    方子晨吃的藥不便宜,半個月的藥少說也要去四五兩銀子。


    可看對方一副你不答應,老子就要你好看,晚上要麻袋套你的表情,徐大夫隻得應了。


    城門剛開,趙哥兒背著乖仔就往濟世堂來,他也不知道方子晨會去哪家醫館,但濟世堂離城門近,小風當時的情況,他應該不會去太遠。


    跟著藥童進到後院,就見方子晨蹲在門口,左手一個包子,右手一個包子,正吃得香。


    “夫君。”


    方子晨站起身:“哎呀,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吃過早餐沒有。”


    趙哥兒搖搖頭,他擔心小風,昨夜就沒睡好,今兒早早便起來了,哪裏還有心思。


    乖仔頭發亂糟糟的,一晚沒見方子晨,可想他了。


    “父親,抱~”


    方子晨接過乖仔,把包子遞給他,另一個給了趙哥兒。


    這包子他吃了兩口,乖仔也不介意,捧著就開啃。


    趙哥兒往屋裏看:“小風怎麽樣了?”


    方子晨撫了撫乖仔的頭發,道:“不知道,昏迷不醒呢!”


    “夫君,”趙哥兒看著他,眉頭微擰:“你怎麽了?”


    方子晨瞧天瞧地:“沒什麽啊!”


    趙哥兒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咬著後槽牙:“那你為什麽不敢看我?”


    方子晨抱著乖仔的手收緊了,這事兒躲不掉,滿也滿不了,他小心翼翼瞅了趙哥兒一眼,呐呐的把事兒說了。


    一下就去了六百兩,後期還要換藥,吃藥,還得去一大筆銀子,趙哥兒聞言,整個人都難以反應。


    但這銀子,是該花的。


    銀子沒了,還可以賺,人沒了就沒了。


    這六百兩,他之前一直沒有動,總覺得這是方子晨的‘受難錢’,心裏一直有個疙瘩,那銀票像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方子晨到底經曆了些什麽。


    他想花出去,可家裏也沒什麽要買的,窮慣了,太貴重的東西他又舍不得買,最後隻能藏了起來。


    可怎麽說都是六百兩銀子,他曾經為了幾文錢給人下跪磕頭,省吃儉用,存了好些年,也不過存了幾十文,如今這麽大一筆銀子一天不到就全花出去,他不是不心疼不難受,但凡換個人,他都不願,可小風曾幫過他。


    乖仔幾個月大的時候生了場病,他去砍柴換藥,是小風幫他照看的乖仔,後來他們熟悉了,小風但凡找到點吃的,總會分給乖仔。


    山裏找食不容易,外圍常有夫郎婦人來,能吃的,都被扒拉個幹淨,那些吃食,都是小風進內圍裏找的。


    直白的說,是他拿命換的也不為過。


    可就算這樣,他分給乖仔,給自己的時候,他眼都沒有眨一下。


    在人最困難痛苦的時候,能施以援手不求迴報之人,是最難能可貴的。


    如今雖是熬過來了,但小風之前幫過他,這恩情他沒齒難忘。


    若是沒有銀子,沒有辦法,也就算了,可如今手裏明明有銀子,若是不救,就眼睜睜看著,他心裏那道坎也過不去。


    乖仔眼淚汪汪的,趴在床邊,輕輕的勾了一下小風的手指,見小風麵無血色沒反應,依舊緊閉雙目,靜靜的躺著,沒搭理他,他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嗚嗚~小風哥哥這係西莫鳥啊?係喜掉了嗎?”他問完,吸了吸鼻子,又啃了一口包子。


    方子晨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是看不懂,兒砸這會兒到底是難過呢,還是不難過呢。


    你說不難過,他眼淚又一直掉,說他難過,他又還有心思吃包子。


    不過想到在劉家他頭卡住那次,他還能吃得下個胳膊大的紅薯,方子晨又釋然了。


    “父親。”乖仔伸長脖子把包子咽下去,哭著:“乖仔不要哥哥喜,乖仔要哥哥。”


    “你小風哥哥還沒死。”方子晨歎了口氣,摸著他的頭,說:“不過我看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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