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誰背對著他們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寒夜,深山······


    方子晨隻覺毛骨悚然,但他有過‘撞鬼’的經驗,很快鎮定了下來。


    而且,世上哪有鬼。


    真有他也不怕,他是跟林正英學過幾招的人。


    趙哥兒臉煞白無色,冷汗從骨子裏滲到表皮。


    方子晨舉著燈籠,捏緊棍子,壯著膽子走過去,離的近了,趙哥兒睜大眼,嘴唇微張,垂在身材的手開始顫栗,身形有些搖晃,他捂起嘴,眼眶發酸,就這樣呆住了。


    “······小風!”


    方子晨亦出了一身冷汗。


    小風‘坐’在那裏,寒冬臘月,他穿著一身單衣,十月份他這麽穿,如今十二月了,寒風刺骨的,他依舊還是這麽穿。


    這衣裳破舊,被洗得發白,衣口磨損嚴重,手肘處滿是補丁。


    瞧著顏色款式,是男裝,這是劉狗子的衣服,他嫌破舊,便給了小風。


    之前小風穿在身上時,便顯得空蕩蕩的,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這會衣服浸濕,緊緊粘在他消瘦又單薄的身軀上。


    他應是從路上滾下來的,然後······


    村裏人砍柴,總會留下長長的一節樹幹,以待它繼續發芽。


    而且,在砍柴時,柴刀多是斜著,因此切口尖利,小風滾下來後,就被木樁插入了胸口。


    他當時應該就動不了了,一直維持著那個姿勢,讓人一瞧,就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什麽。


    這幾天降溫厲害,又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場雨,這兒離內圍較遠,倒是讓他留了個全屍。


    螞蟻冬天是不會出來活動的,可這會,方子晨看到他身上竟爬著幾隻螞蟻。


    這明明才是個八歲的孩子啊!


    方子晨合緊手掌,任由指甲紮進掌心。


    尤記第一次見麵時,小風背著一捆大柴火,瘦弱的脊背幾乎被壓到膝蓋上,他遞給小風兩個雞蛋,小風惶恐的伸出雙手,像捧著兩個珍貴的,易碎的珍珠。


    可那明明不過隻是兩個平平無奇的雞蛋。


    他受了那麽多的罪,吃了那麽多的苦,苟延殘喘至今,卻還是未能來得及長大,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在森冷無人的山裏,一個人,孤苦伶仃,被冬雨,被冷風,奪走了他的體溫。


    在木樁插入胸口的那一刻,他是直接死亡了,還是······他曾嚐試著拖動身軀,向外爬去,想去唿救。


    又或者,在多次嚐試無果,知道自己動不了的時候,他曾盼著,有個人,能來救救他。


    然後,在一次次的期盼中,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失望,害怕,恐懼,絕望。


    如果他和趙哥兒沒有來,他是不是就這樣,一直這樣,直到臭了,引來了山裏的野獸,任由屍骸被分食殆盡,頭骨不留。


    然後,沒人知道,他經曆了什麽,他去了哪裏,是死是活。


    他已消散於天地間,卻無一人知曉。


    幾乎是越想就越讓人難受。


    這該死的想象力,想多了平白的讓自己難受。


    這是個可憐的孩子,迴去後,給他燒點紙錢吧!


    到了下麵,別是再吃不了雞蛋了。


    方子晨吸了下鼻子,拍了拍趙哥兒輕微顫抖的肩膀:“我們帶他迴去吧!”


    趙哥兒說不出話,隻能從喉嚨裏發出一聲破碎的音調。


    方子晨閉了閉眼,將燈籠遞給趙哥兒,想過去將小風帶迴去。


    雖是去了,但也不能任由著將他留在這裏,受風雨侵襲。


    還是要入土為安的


    方子晨一手環住小風的肩胛骨,一手伸到他腿彎處,想將他抱起來,但觸上的刹那,他便頓了下。


    手感不對。


    小風的身子竟然還是軟的。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伸出手,探了下小風的鼻息。


    趙哥兒抹了把眼淚:“夫君?”


    方子晨心砰砰跳,幾乎震耳欲聾。


    趙哥兒又叫了他一聲:“夫君,怎麽了?”


    鼻息很微弱,胸膛起伏很不明顯,但······


    “小風還活著。”


    這簡直是個奇跡。


    木樁插在他胸口,不知深淺,不知切確位置的情況下,傷者是不該挪動的。


    但這會方子晨顧不得其他,小風的唿吸實在是太弱了,他怕去鎮上把大夫扛迴來,人已經掛了。


    小心翼翼將木樁拔出來後,方子晨撕了片衣裳堵住他胸口,橫抱著他同趙哥兒就往山下衝。


    小風這情況嚴重,找村裏的老大夫沒用,到了山下,趙哥兒要同方子晨一起去鎮上,方子晨沒讓。


    先不說趙哥兒此時渾身濕漉,便是乖仔,他如何放心他一個人在


    趙哥兒道:“那我去村長家借牛車。”


    “不用了,這路泥濘,牛車也快不了多少。”上次趕集時,河西給醉宵樓送柴,捎了方子晨一程,路上太多泥,老牛蝸牛一樣走,後麵還被一拄著拐杖的老頭子給超了,臨近鎮門口,車輪卡到泥裏,方子晨還得下來幫著推。


    ……


    夜深寒重,光站不動,委實凍得慌,老兵哆嗦著,想找個地方喝兩口燒酒暖暖身,城門下,有人著急的喊他。


    “大叔,快開門。”


    他伸出頭:“爹?怎麽又是你!”


    他讓兩新兵繼續守著,自個跑了下去,小風被方子晨用衣裳裹了起來,瞧不清麵貌,但看身形,長度,應該是個小孩,見方子晨大半夜的抱著個孩子,老兵嚇了一跳。


    “這是咋了?爹,你可不能幹那些拐賣孩子的缺德事兒啊!家裏要是有困難了,你就跟我說,我雖然······”


    方子晨不耐煩打斷他:“這孩子受傷了,我要找大夫。”


    “啊?”老兵反應極快,他有過經驗:“這個我熟,你跟我來。”


    門又敲得砰砰響,小童開門見又是他:“你爹又不行了?”


    第179章


    方子晨:“······”


    方子晨聽了這話,直接無語了。


    他跑了二十多分鍾,臉不紅氣不喘的,行的不能再行了好吧。


    徐大夫又被喊了起來,沒給小風把脈,隻粗粗掃一眼,見他唇上無色,膚色發青,麵部腫脹,眉頭便深深的蹙了起來。


    “這孩子······”


    方子晨心裏咯噔一下:“大夫,請你救救他。”


    “他跟你什麽關係?”徐大夫問道。


    “啊?”方子晨都不懂他為什麽這麽問,但還是老實迴道:“沒有關係,就同個村的。”


    “那他父母呢?”老大夫等他把小風放到床上,才將小風胸前的衣裳剪開,他傷口周圍被雨水浸得發白,有些已被螞蟻啃食,像是爛肉:“他這情況很危險,氣兒進少出多,頂不了多久的,得給他吊命。”


    方子晨:“那你趕緊吊啊!”


    徐大夫涼涼看向他:“你知道用什麽吊嗎?”


    方子晨隻覺拳頭都癢了。


    現在是問這個的時候嗎?


    他若是知道,還上什麽醫館。


    徐大夫見方子晨似乎不耐煩了,繼續道:“我們醫館多是用人參來吊命,不過這東西不便宜,若是尋常藥物,老夫也不吝嗇直接給他用了,但這人參,老夫卻是做不得主,而且也得事先同你說清楚,這人參並不是什麽起死迴生的妙藥,它隻能吊命,讓這孩子多撐些時刻,恢複些精力兒,別的不能保證,你可懂。”


    老兵扯了扯方子晨衣袖,輕聲道:“這濟世堂背後的少東家,乃是嚴員外家,徐大夫隻是他從外頭請來的。”


    嚴家厚道,窮苦百姓來問診抓藥,多是給予優惠,少那麽一兩個銅板,但這人參,少則上百兩,多則上千兩都是有可能。


    尋常人家誰買得起?


    多是富貴人家吃的。


    這孩子同方子晨沒有任何關係,穿著一看就知道是窮苦人家的,這也就罷,他胸口上還有些大大小小的淤青,有的淡了些,有的顏色卻還深,想來在家裏不受寵不說,還沒少受打,徐大夫自是得說清楚。


    “給他用。”他知道這像是一場賭/博,賭贏了,小風能跟他迴去,輸了,小風這輩子就得留在這裏,而他還白白弄個傾家蕩產,人財兩空,方子晨幾乎沒有猶豫,抓著那一絲希望:“救人要緊!”


    徐大夫見他說得豪邁,伸出手:“銀子呢?”


    方子晨哽了一下,臉越發的紅:“······現在沒有,哎,你個老頭,那麽看我幹什麽,我出來得急,沒帶而已,你還怕我不給你啊!上次賈家和張家剛賠了我六百兩,老子現在有的是錢。”


    徐大夫那天有出庭作證,這事他知曉的,立馬道:“店裏上個月剛從外地進了一株三百年的人參,價值剛好六百兩,我就給這孩子用這個吧!”


    方子晨:“······”


    方子晨都驚了,這話感覺就像剜他肉,喝他血一樣,他張了張嘴,徐大夫先道:“年份越久,效果越好。”


    方子晨心都在滴血,一陣一陣的刺痛,他幾乎咬牙切齒,想起那朵靈芝,心一軟:“那用,用。”


    老兵頓時肅然起敬。


    他爹真是心地善良,為人大方啊!


    六百兩,那麽大比銀子,用出去眼都不帶眨一下的。


    徐大夫切了片參塞進小風嘴裏,又切了點讓藥童拿去熬。


    傷口有些感染,徐大夫做了簡單處理,用燒過的薄刀,將其割下,小風沒有絲毫反應,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完全喪失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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