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無數的火把晃動,無數人的喊殺聲,響徹整條沂河。


    李刺史愣了一下,眼底閃過驚愕,卻很快又鎮定下來:


    早就預料到齊王世子可能會有後手!


    楊翀麾下,可是有著好幾員大將,幾十萬大軍啊。


    楊睿再年輕、再狂妄、再托大、再自以為是,迴到齊地來半公差,身邊也不可能隻有六百護衛。


    或許,最初楊睿確實隻帶了六百人。


    但,隨著他在沂河大張旗鼓的清理隱戶隱田,還劍指水匪,他就會慢慢感受到壓力,繼而叫來救兵。


    青州、齊州等地,可是都有折衝府的。


    折衝府的將軍們不像李刺史、陸懷信等官員,李刺史等是朝廷任命,背後有著各自的家族與勢力。


    他們即便在齊地為官,也不是齊王府的人。


    齊地折衝府的將軍們則大多是楊翀麾下的悍將,他們在齊地,主要就是幫楊翀鎮守!


    隻要楊睿這個齊王世子一封信、一個印信,就能調來折衝府的府兵。


    “……有後手?又如何!”


    李刺史眼底閃過一抹嘲諷,“齊地幾大折衝府加起來,人馬也就三五千人。”


    “這些人,確實驍勇善戰,是楊翀練出來的老兵悍將。但,他們忘了,這裏是沂州!”


    沂州有沂河!


    一群不善水戰的旱鴨子,想要清剿沂河上的匪患……說句不好聽的,他們可能連載人的船都弄不來!


    王棉縮在角落裏,不知道李刺史的暗暗得意。


    否則,她一定會“不好意思”的表示:齊地最大的船塢,最大股東就是齊王府喲。


    王棉始終沒有忘了出海、出海,而想要去海外,就要有寶船。


    王棉在後世,曾經參觀過鄭和寶船的殘骸,結合史料,王棉大致繪製出了寶船的圖形。


    東山書院格物學的“學生”們,不斷的豐富圖紙,試圖造出真正能夠深海遠洋的寶船。


    王棉與齊王妃、薑側妃合作,在齊地的某個沿海州郡,開辦了船塢。


    在海邊,齊王府除了造寶船,還招募了大批精通水性的青壯。


    這些人,在海邊操練,其水性、其作戰能力,絕對能夠趕超內陸的水匪!


    楊睿作為齊王世子,齊王妃的親兒子,自是知道自家的產業,也能調動自家的船和“海軍”。


    王棉造寶船,訓練精通水性的人,主要是為了出海尋寶。


    咳咳,即便最近幾年內,暫時還無法遠赴新大陸,也可以先在東海、南海等家門口的海域轉一轉。


    比如,某個盛產鬼畜的小島,就是出了名的金銀島。


    完全可以先去挖個礦,這可比搶劫來錢都快呢!


    齊王府造寶船、操練“海軍”,則是為了南征做準備。


    “……今日在沂河,就當做預演了!”


    楊睿在船頭,負身而立,河麵上的點點火光,早已變成了他眼底的耀眼星辰。


    李刺史大概能夠預料到他有“援兵”,李刺史卻不知道,這並不是“援兵”,而是楊睿真正的殺手鐧。


    楊睿來沂州,表麵上是為了完成朝廷的清理河道任務,事實上,他還肩負著為齊王府訓練水兵的重擔。


    楊睿眼角的餘光,瞥過李刺史、陸懷信甚至是王廩——


    “這些人,大概忘了,本世子可不一直都是這般的溫文爾雅、謙謙君子!”


    作為柱國大將軍楊繼的嫡長孫,鎮軍大將軍的嫡長子,世代武勳的楊氏子,楊睿十二歲就進了軍營。


    十三歲上戰場,十五歲親率人馬,大勝突厥!


    楊睿,不是溫和君子、柔弱書生,他曾經是楊家最優秀的少年將軍!


    隨後前朝動亂,各路梟雄紛紛起兵。


    楊繼也出兵“勤王”,楊睿就是楊翀麾下最勇猛的將軍之一。


    還是隨著楊家占據的地盤越來越多,楊繼登頂之勢,不可抵擋,楊睿才開始收斂鋒芒。


    楊翀給兒子搜羅了許多名士、大儒做先生,楊睿暫時解去盔甲,拿起了筆杆子。


    兩三年前新朝建立,楊睿已經蛻變成今日這般的模樣,儒雅內斂、君子端方。


    而這溫和的表麵之下,楊睿仍是那個可以騎馬殺敵、操練大軍的將門虎子!


    “殺!”


    “蕩平水匪!直搗老巢!”


    “殺啊!”


    喊殺聲如同海嘯般,從沂河兩岸席卷而來。


    伴隨著這驚天動地的聲浪,星星點點的火光,也從岸邊匯集到了河麵上。


    “船?!他們居然有船!”


    看到一簇簇飛快移動的火光,李刺史終於不再淡定。


    他蒼老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他驚恐的,不隻是楊睿弄來了足夠多的船,而是,在沂州,他的地盤上,楊睿一個外來的過江龍,居然能夠瞞過他的耳目,弄來這麽多的兵和船!


    楊睿能夠完美的“瞞天過海”,不隻是他自身能力強,應該也是得到了某些“幫助”。


    “內鬼!有內鬼!”


    李刺史忽然意識到這一點,他猛地轉過頭,陰狠的、懷疑的目光,在陸懷信、王廩等官員身上意義掠過。


    原本,這些人,算是他的“同盟”,即便不是自家人,也有利益交換。


    利益同盟最穩固,也最脆弱。


    當他們共同的敵人,給出的砝碼更多的時候,所謂同盟,分分鍾就能瓦解!


    “誰?到底是誰?還是說,除了我,這些狗賊都反水了?”


    李刺史驚疑不定,他直接將所有的“同伴”都列為了懷疑對象。


    隻可惜,李刺史此刻是得不到答案了。


    因為,楊睿的“水軍”,已經發動了攻擊。


    嗖!嗖嗖!


    一支支的羽箭帶著破空聲,水兵還在岸邊,箭雨卻已經衝向了那些圍困畫舫、試圖刺殺的“水匪”。


    “啊!”有人中箭,發出淒厲的慘叫。


    “撲通!”中箭之人,直接墜入了河水裏。


    一輪射擊結束,幾百“水匪”,就折損了十分之一。


    而在這個時間裏,一部分的“水軍”,已經熟練的駕駛著大船,快速的殺到了河麵上。


    他們開始圍剿剩下的“水匪”。


    當然,也有“水匪”意識到中了“埋伏”,想要來個破釜沉舟,試圖與楊睿同歸於盡,便不管箭雨的攻擊,冒死爬上了畫舫。


    唰!


    樓彧抽出橫刀,直接擋在了楊睿身前。


    樓彧聰明,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明白了楊睿的全部計劃——


    樓彧,以及那一千樓家軍,其實都是楊睿計劃中的一環。


    楊睿從踏入沂州的第一天起,就已經開始布局。


    所謂借兵,不過是豎起來的一個靶子。


    讓人誤以為楊睿確實人手不足,這才不得不求助一個孩子。


    而隨後的教導,甚至是給樓彧一個孩子“委以重任”,也都是迷惑敵人的手段。


    樓彧,被楊睿利用了!


    但,被利用又如何?


    樓彧早已不是兩三年前那個隻知道仗著小聰明去捉弄人的熊孩子。


    他被楊睿領進了一個成年人的世界,讓他接觸到更多的、更複雜的問題。


    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沒有絕對的善與惡、對與錯!


    被利用?


    有價值的人,才會被利用!


    倘或是沒有價值的廢物,連被利用的資格都沒有!


    再說了,現在被利用,並不能意味著一輩子都是旁人的棋子。


    終有一日,他會坐在棋盤前,成為執棋人!


    另外,拋開所謂的“利用”不提,樓彧真的在楊睿身上學習到了許多許多。


    他能感受到,楊睿對自己的“真”。


    君子論跡不論心。


    他得到“長兄如父”的教導,是真。


    他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是真。


    他,有了更高、更明確的人生目標,亦是真。


    更有甚者,這次的“利用”本身,就是對樓彧最好的教導——


    不要輕信於人!


    謀事之前,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不管什麽時候,都要給自己留有後手!


    ……這些,都是楊睿帶給他的。


    樓彧嘴上不說,心裏是感激的。


    楊睿教他,沒有居高臨下、自以為是的說教,而是潤物細無聲的以身作則。


    樓彧甚至在楊睿身上,感受到了“父愛”。


    當然,樓彧不會“高攀”齊王世子,他會記住這份恩情,日後報答。


    “阿彧!”


    看到樓彧如同一隻衷心的小狼崽子,明明還是個幼崽,卻呲著鋒利的小牙,堅定的擋在了自己麵前。


    楊睿依然溫和從容,從眼神、到表情,都沒有什麽異樣。


    到了他這種境地,早已無法從他的外在,窺探他的內心。


    但,站在楊睿身前的樓彧,還是感受到了絲絲縷縷的暖意。


    楊睿感受到了他的善,也予以了迴應!


    “阿兄還不需要你的保護!你今日累了,退到阿兄身後,好好歇息吧!”


    楊睿伸手,輕輕握住了樓彧的肩膀。


    樓彧眼前一花,整個人就轉了一圈,被推到了楊睿身後。


    哐啷一聲,楊睿抽出了自己的佩劍,與衝上來的“水匪”,顫抖在一起。


    樓彧:……被小瞧了!


    不過,他也不惱。


    他轉過身,與楊睿背對背,揮舞著手裏的橫刀,護住了楊睿的後方!


    楊睿一劍刺穿“水匪”的胸膛,眼角餘光瞥到了那個矮小卻兇殘的小身影,心裏愈發熨帖:


    小狼崽子,被他養熟了!


    ……


    “啊!”


    “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是水匪!我投降!”


    不是所有的“水匪”都悍不畏死。


    隨著衝過來的“楊家水軍”越來越多,楊睿這邊也久攻不下,“水匪”們的心態崩了。


    有人慘叫,有人跪地求饒,還有人直接跳進了沂河裏。


    然而,那些跳進河裏的人,根本就逃不脫。


    已經癱軟在地、麵如土色的李刺史,根本就想不通:楊睿到底是從哪兒弄來這麽多精於水戰的兵?


    李刺史神誌都有些恍惚,他仿佛看到了滿河麵的官兵,也仿佛看到了自己人頭落地、全家被抄沒的悲慘畫麵。


    “完了!都完了!”


    不隻是李刺史,陸懷信以及一兩個縣令,也都被痛苦、絕望所包裹。


    尤其是陸懷信,他可是楚王的心腹。


    這場針對楊睿的陰謀,他是主導者,就是李刺史都能狡辯一句“下官是被蒙蔽”的鬼話,而陸懷信則辯無可辯。


    一旦楊睿成功控製住局勢,接下來,就會舉起大刀……陸家,完了!


    整個陸氏,不會傾覆。


    但他這一房,甚至是他這一支,最好的結局,就是抄家、流放!


    陸懷信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喊殺聲、求饒聲,用力閉上了眼睛。


    偷偷躲到角落裏的王廩,也臉色陰沉的看著這一幕又一幕。


    楚王的人,就、就這麽輕易的敗了?


    連一個迴合都招架不住?


    哦不,還沒有徹底失敗。


    畢竟還有在老巢的大批水匪,以及被他們劫持的各家小貴人呢。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岸邊跑來一匹快馬。


    那騎士利索的翻鞍下馬,噔噔噔的跑到了楊睿麵前,單膝跪地:“啟稟世子,蘆葦蕩的水匪老巢已經被攻破,三百二十九名水匪,死傷八十九人,其餘全部被抓!”


    沒有全部剿殺,而是留了活口,不是楊睿心慈手軟。


    一來,楊睿需要這些水匪招供,敲死某些人的罪責。


    二來,楊睿需要幹苦力的“民夫”。


    有了這些水匪,楊睿完全可以少征兆普通百姓,直接讓這些人去當牛馬。


    不隻是這些水匪,還有參與陰謀的各大家族。


    楊睿不會殺人,隻會讓這些人從高高在上的貴人,變成當牛做馬的苦力。


    不隻是他的河道啊,就是新都城那邊,建城也需要人手呢。


    楊睿覺得,自己是個貼心的好孫兒,大父找不到理由清楚那些壟斷朝堂的世家,他就在沂州,幫忙撕開一個口子。


    大父英明,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在京城也進行一場大清洗。


    是的,“也”。


    因為楊睿在沂州會先來一場。


    李刺史、陸懷信,趙氏、程氏等,有了水匪的口供,以及他們之間的相互揭發,楊睿定能拿著確鑿的證據,將整個沂州都清洗一遍。


    抄家,誅首惡,家眷等抄沒入官。


    還有這幾大家族在沂州占據的土地、人口等,也都會被楊睿接收。


    不隻是修河道的錢,有了,還能湊出好多的軍費——


    養兵,太費錢了!


    楊睿作為齊王世子,不隻是齊王最滿意的繼承人,也是整個王府的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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