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大戶是比尋常人家規矩禮儀繁多,每個人有不同習慣而已。譬如你說琴棋書畫,不若說她們習得是生存之道。不過話說迴來,更有人羨慕你能這樣真實自由地活。」


    阿幼朵似懂非懂,隻覺得她說到自由時眼裏有光亮,特別好看。她低聲喃喃:「可師父讓我迴家。」


    「嗯?」宋吟晚並沒聽清,隻覺得阿幼朵忽然情緒低落了起來。


    還沒低頭一會兒,阿幼朵就抓了她的裙衫,問她這麽好看的裙子是哪兒買的。好像傷心是錯覺似的。


    「我怎麽給忘了,應該要入鄉隨俗換你們穿的這樣才對!不然太紮眼定會被找——」


    「找什麽?」喬平暄見她倏然收住一副失言的樣子,狐疑了問。


    「怕還有壞人找!我初來乍到,姐姐陪我一塊去吧!」阿幼朵朝宋吟晚央求,小狗眼兒水靈靈的。


    半柱香的時辰不到,宋吟晚便領著人進了寶衣閣。


    喬平暄不大樂意陪小孩兒玩,看著她在閣子裏興奮地東摸西碰,一套一套簡直是要盤下鋪子的模樣。


    「那丫頭就是吃準你會心軟,說話古裏古怪的,倒像是來路不正的。」


    「既然出手管了,就管到這。等她挑好了衣裳,我們就迴了。」這是宋吟晚方才和阿幼朵說好的,她雖有不舍,不過也知情識趣。


    姊妹倆交耳說話的一幕,正巧落在來到寶衣閣門前的一對主仆眼中。


    冤家路窄!


    是宋吟霜腦海裏最初劃過的念頭,而後便瞧見了從樓上下來的‘少年’,竟是熟稔與宋吟晚站了一道。說說笑笑,好不親熱!


    「小姐,奴婢是看花眼了麽?」丫鬟抹了抹眼瞧,看到的還是宋吟晚同一陌生少年調笑。「大小姐她……」


    「她是瘋了!」宋吟霜眼裏如淬了毒,她日日念想的姨娘正在越山莊子受苦,連帶的她在府裏的日子也不好過,都是拜這人所賜。


    她要能饒了宋吟晚,不把宋吟晚踩在腳底下,那她這些年是白謀劃了!


    何況眼下是老天爺都在幫她!宋吟霜的嘴角抑不住地翹起,「定是她在侯府日子難過,才學那些個下賤娼婦配‘私夫’!」


    隻一眼,她就認定了那唇紅齒白的‘少年郎’是孌童。也隻有此能解釋,宋吟晚需得靠這樣的人物才能排解寂寞憂愁!


    宋吟霜的聲音摻雜顫意,不過那是撞破奸情將要複仇的極度興奮之情!


    「去,你去書齋找元璟哥哥說,請他將章哥兒的課業送到這,道是我有事要趕著迴!快去!」


    「是!」


    封元璟所在的書齋離寶衣閣隻隔了一條街,故此,當宋吟霜的丫鬟來相邀時,他未作推辭就帶了書童過來。


    信步而至,卻因鋪子裏一個熟悉側影頓住腳步,而後一幕,更叫他猛然變了臉色,怒不可遏。


    宋吟晚渾像沒骨頭似地懶懶靠著廊柱,前麵一‘少年’頭戴襆頭,沾著兩撇八字胡正嬉笑圍著她打轉。


    封元璟曾聽過南市有雲棲坊,幻月居這樣的地方,收養幼童自小調教,以色侍人。而宋吟晚跟前的‘少年’姿容作態分明就是混跡風月之人,不知羞臊為何物!在大庭廣眾之下,扮作‘老爺’調笑一番。


    半晌,他鐵色鐵青地從牙縫擠出幾字,「無恥!無恥之尤!」


    寶衣閣裏,宋吟晚著實佩服起阿幼朵的精力,但凡是看上眼的都試了一遍,最後索性定了身上兒郎的裝束,道是出門在外更方便。


    「你從哪兒弄來的胡子?」宋吟晚哭笑不得地瞧著她那怪模樣,作勢要去撕了。


    阿幼朵躲了下,沒讓她得手,「櫃子上拿的,不覺得這樣更有男子氣概麽!」她一麵朝她擠擠眼睛,純粹是覺得好玩。


    宋吟晚被她故意拿腔調逗笑。


    「姐姐莫笑,先說我這身,風流倜儻可比你夫君?」阿幼朵玩上癮了似的調侃問。


    宋吟晚沒法昧著良心說,「才貌略遜。」卻見她促狹挑眉,連忙又道,「但勝在有情趣。」


    「嘿嘿嘿。」阿幼朵也咧開了笑。


    正是這時,宋吟霜從一處屏風後轉了出來,撞上宋吟晚似是驚喜,「我方才就覺得像是姐姐你的聲音,竟這麽巧。」


    宋吟晚笑容裏盡是疏離,可不覺得巧。


    宋吟霜也不顧冷落,目光不時瞟向阿幼朵,「這位小公子是?」


    阿幼朵能察覺到眼前的人來意不善,僅是憑直覺了。另一麵便是宋姐姐從這人出現就不大高興,故也麵無表情地拿喬端著了。


    「遠房的表親,你不識得。」宋吟晚瞥見阿幼朵與她‘同仇敵愾’心底失笑,同時也明了宋吟霜那股子快壓不住的興奮勁是為何了。


    怕是以為抓了自己的把柄好興風作浪了罷。


    果然,宋吟霜在她說完後就接了話,「可我記得姐姐那邊的兄弟沒有與這位小公子適齡的?」隻一出口,就噤了聲,像是意識到說錯了什麽,麵上泛起驚慌。「許,許是我記錯了!」


    瞧那神情拿捏,隻會讓旁人覺得她沒錯,迫於宋吟晚的壓力才改的口。


    喬平暄在不遠旁觀,招來了夥計吩咐了幾句,暗中使了銀子打點。夥計機靈照辦,不過片刻,幾個客人離開,鋪子就空了下來。


    騰出來個敞闊清淨地兒,喬平暄方悠悠然地就著夥計搬來的圈椅坐等大戲。


    「可買好了?」這話是宋吟晚問阿幼朵的。


    阿幼朵覺出氣氛不對,點了點頭,一麵利落拿上買好的,隨時能離開。


    「姐姐還在生我的氣嗎?」宋吟霜追了一步,。「我同元璟哥哥之間真的不是姐姐想的那樣!是章哥兒有課業討教,才有些來往,從不敢有半分逾矩!姐姐若還有芥蒂,那我……」


    說著難過哽咽,無法為繼。


    「你這人口口聲聲喚宋姐姐為姐姐,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人,能言詭辯,倒像是想讓人誤會宋姐姐似的?」阿幼朵隨著宋吟晚停下步子,忍不住搶在前頭,「我們又沒怎麽著,你活像被欺負慘了似的哭成這樣?」


    「我並無此意!」


    宋吟晚看著她哭哭啼啼的,心裏多出一股似乎不屬於她的煩躁情緒,翻起的記憶裏每每她一哭,便意味著‘自己’要倒黴。


    「宋吟霜,迴府那日我同你說的,還記得罷?」


    「姐姐交代的我字字句句都記著!姐姐已出嫁,貴為侯府主母,往後……需得仰仗姐姐。姐姐不是要辦乞巧宴為元璟哥哥張羅親事,我怎還敢妄想元璟哥哥!」


    宋吟晚從一開始就知道宋吟霜在做戲,鋪子裏的人都走光了還在繼續,她心中約莫有猜想。她剛要抬手,宋吟霜就淒楚倉皇退了一步,幾乎是同時她猜想的那人便衝了進來。


    「夠了!你這惡婦!毒婦!」封元璟是聽到宋吟霜問‘奸夫’身份才緩了一步,可她竟滿口謊話,被戳穿了還能這樣理直氣壯,迫害親妹!


    他擋在宋吟霜前麵,清俊的麵龐因激動憤怒而漲紅,狠狠瞪著這個惡毒極了的女人。


    然宋吟晚在他麵前,隻在他怒罵時皺了下眉,竟沒旁的反應,仿佛被撞破的醜事不是她作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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