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平暄睨著她久久,「你這樣子,倒使我想起一人。」


    「誰?」


    「還能是誰,不就是你口裏那個忠義兩全的。」喬平暄猶覺得她剛才那神情神似封鶴廷,「都說近朱者赤,你這才多久,怎就被他帶跑偏了。」


    宋吟晚拂開喬平暄在她臉上作妖的手,臉上禁不住浮熱。「明明是正經的肺腑之言,叫你說得不正經。」


    正說著話,卻叫街上一處亮眼的景給吸引了過去。


    喬平暄同順著往底下瞧了過去,一名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站在小攤旁,興高采烈地采選著飾物,紫紗短衫與層層疊疊的百褶裙,以織錦花帶束了纖腰,完全不同中原姑娘的打扮。


    「這是苗疆來的姑娘罷,聽那街販子花言巧語,作假的血沁玉哪值得上一片金葉子?」


    而那姑娘已經付完了錢,正舉著血玉對著陽光左看右看瞧得滿意。隨即便和宋吟晚不經意對了目光,絲毫不認生地揚起燦爛笑臉作招唿,天真爛漫。


    「貪不義之財,必受因果報應。」宋吟晚道。


    喬平暄隻聽她神神叨叨,餘光裏瞥見那小販開始渾身上下抓撓,很快就把自己抓破血了,瞧著怪滲人的。沒一會兒,那小販就往苗女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不知做了什麽交涉,等小販重迴攤子,症狀已然消失了,不過那些血痕一道道的還在,證明並非是錯覺。


    「據聞苗疆一帶擅巫蠱之術。」她呐呐言。「你早猜到了?」


    「一看那姑娘就是個機靈的。」宋吟晚笑笑,也怪那小販太過貪心,惹得人出手教訓。


    隻是話剛說完,宋吟晚便瞧見有幾人朝著那少女方向圍聚了過去,少女前方一老太太摔在了跟前,已經扶上了手。


    「糟糕!」


    熱鬧街市,身著異服的少女左顧右盼,正高興逛著,忽而轉過身,將一個背著糖葫蘆架的男人堵了個正著。


    「你跟著我幹什麽?」


    「姑娘,買糖葫蘆麽?」尖嘴猴腮的男人拿下一支,硬往少女手裏塞去。


    「我不要。」少女不接,男人硬塞,兩人就當街推讓起來。隨著少女一聲嬌叱,抬腿就踹向了糾纏不休的男人。


    「怎麽能這樣呢?」


    「是她買了糖葫蘆不給銀錢。」


    「你胡說八道!」


    旁邊圍上來勸架的,若有似無地堵了去路。少女想掙開去,卻不小心碰了一老太太,正當她把人扶起來時卻忽然軟了身子,昏靠在了老太太身上。


    「唉喲,我可憐的閨女喲。我閨女又犯癔症了,各位散了散了吧。」老太太全退了圍觀的,叫賣糖葫蘆的男人搭了把手,帶著人往旁邊的深巷去了。


    宋吟晚站在西樓看,幾人分工協作,分明是一夥經驗老道的拍花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當街擄人。


    「天子腳下何等猖狂!」


    宋吟晚幾乎是同時差人去救,自己也匆匆下了樓去。喬平暄反應過來,一皺眉,也緊跟了上去。


    京城裏的巷子曲徑幽深,四通八達,極容易藏身。可也有短處,隻消叫人守住了口,就如同甕中捉鱉。


    宋吟晚的命令下得快,出動的還有長生樓的人,不費多時就將那一夥人解決了一半,餘下帶著人被逼向死角。以至於宋吟晚趕到的時候,就看見三人背對著一堵牆自絕退路。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那老太太是個男人喬裝的,這會兒挺直了腰脊,臉上堆滿走投無路後的惱怒,「臭娘們給你!」


    說罷,把昏迷的少女朝宋吟晚的方向猛推過去。‘老太太’則趁亂伸手往宋吟晚抓去,隻是瞬時就被宋吟晚帶來的人按趴在地,連邊角兒都沒摸到。


    「不要命的狗東西,什麽人你都敢動!」侯府仆役說著又補了兩拳,麻溜的把抓到的人全部扭送官府。


    「小姐,救命……啊!」枕月方才替主子擋護在前,結果被那苗疆姑娘壓了個實沉,小身子板晃晃悠悠快支撐不住。


    宋吟晚幫扶了一把,就著少女手腕以合穀,內關,神門幾處輕揉片刻,人便醒了過來。


    「瓦達努!蒙西流瓦索拉叭!」少女醒過來咬牙切齒地一通,正要好好教訓才發現麵前站著的不是剛才那夥害她的。


    再一瞧,就認出了宋吟晚,「剛才樓上的,是你!」


    「是我家小姐在上麵看到,救了你,要不然你準給拍花子賣了!」枕月揉著胳膊道。


    「你幫我打跑了壞人,是朋友!」少女頓時變作了笑臉,上前熱情挽住了宋吟晚的胳膊,「蒙佳配揚,瓦佳木恩!」


    「她又嘰裏呱啦說什麽呢?」喬平暄聽得一頭霧水,問宋吟晚。


    宋吟晚也是一臉茫然,少女嘻嘻笑著專給她解釋,「是我們苗疆話,說姐姐你好漂亮,我喜歡你!對了,我叫阿幼朵!是月亮的意思!」


    「阿幼朵,名字真好聽。」宋吟晚不大習慣同生人這般親近,想把胳膊抽出來。


    誰想阿幼朵似乎因為她的這句誇來了興致,打開了話匣子,從她名字的由來叨叨地說到了從苗疆過來的一路見聞。


    一點看不出後怕,反而透著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憨勁。


    都不需宋吟晚搭話,自個便倒豆子似的把底兒都快抖落幹淨了。


    「早知你這麽有本事的,我們就不用出手幫了。既是能好好的,不若就此別過吧。」喬平暄適時打斷了她的侃侃而談,把宋吟晚從她那解救了出來,整就是個福大命大且缺心眼的丫頭片子。


    阿幼朵這時才像是看見喬平暄,歪頭打量,忽而扭頭衝宋吟晚問,「這個醜八怪是誰?」


    喬平暄頓時給氣了個七竅生煙。


    宋吟晚卻是蹙了蹙眉,「我姐姐意思不錯,姑娘獨身在外還是多加小心的好,財不外露,又有絕技傍身,應當是能避免的。」


    「我錯了,姐姐別生氣。」阿幼朵看著大咧咧的,卻能感覺出宋吟晚不高興,一轉頭就主動跟喬平暄認了錯。


    「你們中原有句話,叫救命之恩要用泉水報答!這兒不好找泉水什麽的,而且泉水也不好喝罷?要不,我請你們喝酒!」阿幼朵歡欣提議。


    「……是湧泉相報,不是那個意思。」喬平暄更正。


    「不就是我說的那樣麽?」阿幼朵不覺得有什麽差別,「這兒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我今天剛到的,都還沒怎麽玩呢!」


    喬平暄聽得眼角直抽抽,合著小丫頭想找陪玩的,「哪個也不得空,陪不了你這千金大小姐,你自個玩去。」


    說罷,就要拉宋吟晚走。


    阿幼朵愣愣的,瞧著還有些可憐,「忙麽,我還以為中原的大家閨秀都是悶在家裏繡花彈琴很無聊呢。」


    「那又與你有何幹係?」


    「怎麽沒幹係,我就是以為那樣才逃——」她倏然止了話,又細瞧著喬平暄,學著她右手翹了個蘭花指,端了一樣的矯揉造作的姿態了問,「你們中原女子說話走路都要這樣端著嗎?不累嗎?」


    宋吟晚聽了兩人對話,著實是好不容易才繃住的笑意,尤其阿幼朵那毫無心機的澄澈問題,直把喬平暄氣了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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