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寒山踏上那麵海,如履平地,這一步,毅然決然,無懼無悔。


    他一步一步走向海麵上揮舞的雙手,不,那不是手,而是兩隻海水凝結的巨爪。


    終於,巨爪向他拍來,這一雙巨爪,或許馬上就變成厲寒山人生看到的最後場景,可厲寒山還想看江湖傳言中的許多美景,西夷的劍穀也好,江南的無邊蓮池也好……他還想同妻女居於南海這座無名山之上,所以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翩躚而起,恰從巨爪的指縫間脫出。


    “故弄玄虛,你這一手,十年前我就見過了……”


    他長劍一引,南海海麵之上躍起一滴水,輕輕的停留在他的劍尖,這滴水,清澈透明,不染一塵。


    厲寒山引劍旋轉一周,那滴水脫劍而去,直向那雙巨爪,他長劍脫手,劍隨清水而去,似一道光,他的身影,也一閃便消失不見,隻剩一抹黑影直追長劍而去。


    那滴清澈的水,被空氣拉的修長,細如一根針,直刺入那兩隻巨手,那兩隻揮舞的巨手,頓時如同被冰凍了一般,再也不動,瞬間便塌了。


    這一手段,十年前他曾見過,十年前洞庭湖上,有一個人站在湖中央,引動湖水化作一把巨刀,當年,他也是用了洞庭湖一滴水,便破了那把刀,雖不易,終究是破了。如今在這南海,他仍是用了一滴水,破了一雙海水化作的巨手,看似簡單,卻和當年洞庭湖一樣,他心中如果也有一麵海,那心中那麵海湧動得比眼前這一麵還要兇猛。


    觀戰的除了洛燭伊等一眾年輕人,還有薑寒和他的長楚水師,薑寒看到這一幕,第一瞬間想到的便是洞庭湖之戰,那是長楚百年來最震撼人心的一戰,多少人驚歎於化湖水為手中刀,多少人驚歎於兩人身影漂浮,乘風禦水,刀來劍往間,引動山河破碎,風雨飄搖。


    他不禁一振,這白發老頭,是十年前洞庭湖與李青蓮驚天一戰的厲寒山,隻是誰也想不到,十年前正是壯年,如今卻蒼老了這麽多。


    歲月啊,殘酷無比,短短十年,短短十年便把一個絕世高人熬成了這般模樣。


    軍中有經曆過歲月的老者,他們激動的叫道:“是他,是他……如果真的是他,就真的有希望了!”


    幾名年輕剛入伍的長楚軍不解問道:“他是誰?”


    “他就是厲南城啊,銷聲匿跡十年,終於又出江湖了,我生而有幸,有生之年竟然能再見到這個人,不算白活了!”


    “厲南城,傳說他死了,洞庭湖畔都已經有人為他塑像,留作紀念了,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老者有些不忿,道:“簡直迂腐,無知,像厲南城這樣的人,又怎麽會平平淡淡就死去……”


    接著道:“當年洞庭湖上,李青蓮約戰,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避戰的時候,他如期而至,兩人在洞庭湖上酣戰一番,這一戰引動風雨飄搖,這一戰開啟了一個新的江湖,讓所有人都知道,武道,是沒有止境的!”


    引起了年輕士兵的興趣,士兵接著問:“伍長,當時你在場嗎?怎麽會知道的這麽仔細。”


    老伍長滿臉自豪,他道:“當年傳出李青蓮約戰厲南城的消息,整個江湖都轟動了,誰都知道李青蓮天下第一,傲視天下,可誰也沒想到他竟會主動到洞庭湖約戰,這件事甚至驚動了皇上,要不是當時正逢寒蒙來犯,正是戰亂的時候,皇上也想親眼看一看,到後來約戰日期到了,我們奉命開戰船到洞庭湖上維持秩序……這一戰,不止我一個人看到,上千將士親眼所見。”


    “隻不過,洞庭湖上的戰船全毀了……”


    說到戰船盡毀,他卻沒有一絲不悅的神色,反而十分投入,十分驕傲,接著道:“哈哈~毀的好~毀的妙,隻有這樣,才真稱得上曠世之戰。”


    洞庭湖之戰確實是長楚王朝百年以來,最震撼人心的一場大戰,人們提起來用的也都是“大戰”這個詞,從不是“比武”、“打架”之類的詞語,隻有大戰,才配得上這一戰的浩大聲勢,隻不過當年的厲南城十年間卻白了雙鬢,卻已改名作厲寒山了。


    長楚王朝有文人為天下武人排了序,稱為武榜,李青蓮毫無疑問是天下第一,厲寒山則排在第三,而前十的人中,隻有李青蓮和厲寒山是真正有過一戰,至於其他武榜上的人,排名隻做參考。


    一眾士兵入了神,仿佛忘卻了南海眼前的大戰,忘卻了故事的主人公,此時正在南海之上。


    厲寒山身法奇快,快的隻剩一道幻影,一柄劍出神入化,來無影去無蹤,終於厲寒山的雙腳離了海麵,手握著那柄長劍,左右手掂量著,仿佛有一絲不滿意,便用力一扔,劍直向海麵,這一劍,頗有定海之勢。


    厲寒山迴首,對著海岸邊道:“姓洛的那小子,這柄劍不稱手,借你的鐵劍一用。”


    “不借。”


    那柄鐵劍卻脫鞘而去,直向厲寒山。


    “你既然決定要強來,就不該問我借,反正沒什麽區別!”


    厲寒山手握鏽劍,指向那麵海,道:“你的手段我見識過了,現在,你看看我的手段吧!”


    鏽劍高舉,豎劈下去,深黑色的海麵出現了一道裂痕,這道裂痕緩緩延伸。


    世間自從有了一個厲寒山,總是能不斷給人驚喜,十年前是這樣,如今也是這樣。


    十年前的大戰在許多人心裏仍記憶猶新,而現在的大戰卻又是別樣的一種震驚。


    這一戰,是山與海之戰,山,是厲寒山,海,則真是一麵海。


    厲寒山就要劈開一麵海了,他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量,他口中念念有詞:“差一點,隻差一點,再一點就好!”


    山與海,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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