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阿璃才暗暗點了點頭,歎聲道:“如此,我便可放心了。


    夜裏我想了半宿,你知我最是怕痛。


    如昨日那般取心血,這等事怕是撐不過三日,我便連動手的氣力都沒了,往後少不得要麻煩你,替我取了心血才好。”


    筠竹聽了這番話,不由得麵上怔了一怔,隻見她囁嚅著半晌,麵上一臉為難的神色,說道:“此事……怕是連我也下不去手。”


    兩人說話間,支枝腳步輕快的走了進來,人未來到近前便歡喜的問了句:“咦,你們兩人在說什麽秘密?”


    聞聲,筠竹側首朝她望了一眼,即刻道了句:“來的正好,眼下有樁麻煩的事,隻能咱們自己人知曉,你且過來聽我講與你聽。”


    支枝自是喜不自禁,隻聽著這說辭便悠哉樂哉,忙側耳上前去。


    筠竹便抬手掩麵,湊上她耳旁道了句:“你幫我取一碗阿璃的心頭血來,此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萬不可再讓外人知曉。”


    支枝頓時麵色變得煞白,一臉惶恐的盯著筠竹,怔在當場沒了言語。


    她活到今日,別說是取人心頭血這樣的大事,便是踩死一隻螞蟻都得懺悔半日,雖說自己不通醫術,卻知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頃刻間要了人性命。


    況且,這人還是阿璃。


    支枝顫了顫唇,哆哆嗦嗦的道了句:“我……我怕是不成的。”


    筠竹見她如此,雖於心不忍不願強逼,奈何事到如今隻有自己與支枝最能信任,除此之外再無她人可求,隻得連哄帶騙道:“此事除了你,再沒他人能做的成。”


    支枝仔細想了一想,尤覺著過不了自己這關,慌忙擺著雙手頻頻後退,語無倫次道:“不成不成,我生平最見不得血,況且事關阿璃的性命,若她出個三長兩短,我怕是十條命都不夠賠。”


    “放心罷,縱使我下一刻死了,也無人來找你償命,不過是一咬牙一閉眼的事,哪裏就如你說的這般兇險,再說有筠竹在旁邊看著,若非是你下手太狠一刀斃命,便是我想死怕是也難。”阿璃不禁輕笑一聲,打趣道。


    聞聽此言,支枝連想都未想,便瞪著眼睛脫口而出道:“你到底是有何想不開,非得往心口上紮刀子,做得這般兇險之事?”


    阿璃嘴角微微一動,轉身朝床前走了過去,麵上帶著黯然的神色,幽幽道了句:“這世上的事,真正能想開的又能有幾樁,如今我唯一慶幸的,便是自己乃九尾白狐之身。


    從小我便不知,自己的阿爹阿娘是誰,無兄弟姊妹孑然一身,不受同族所待見,且修為不濟。


    倘若哪一日,自半空降下一道天劫劈下來,將我打的魂飛魄散。


    好在自己孑然一身,倒也算無牽無掛,不過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活得一日算一日罷了。”


    至此,她轉過身來,緩緩彎腰坐在床沿,望著筠竹和支枝付之淡然一笑,繼而道:“若非遇著清揚,再沒有遇到你們,我阿璃不過白活一世,便是死了也無人記得,亦沒什麽可遺憾。”


    而此刻,阿璃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奈何自己與清揚,仿佛早已被命中注定,隻能活下來一個。


    死便死罷。


    筠竹心口忍不住發酸,她不禁抬手覆在胸前,暗自將自己輕輕拍了兩下,仿佛寬慰著哄了哄自己,適才張口帶著顫聲強顏歡笑道:“這說的是什麽話……”


    “自然是心裏話。”阿璃麵上一片釋然,斬釘截鐵的將她嘴邊的話攔了下去,臉上再沒有半點不舍之意,她目光灼灼望著筠竹,心下不勝感激。


    有些話,隻怕今日再不說,日後便沒了機會。


    筠竹沉默半晌,遲疑著緩緩邁出一隻腳,快步朝床前迎了上去,最後停在阿璃麵前,一臉憂傷的模樣輕聲問道:“你怕了?”


    阿璃麵上微微一頓,突然低下頭頂暗暗點了點頭,幽幽歎出一口氣,應聲道:“怕!我怕等不到他迴來,也怕挨不到那最後一碗心血,更怕你隻顧著憐惜我,而舍不得動手。


    若你真心疼我,便助我了了這最後一個心願,可好?”她緩緩仰起頭,一臉期許的望著立在麵前的筠竹。


    兩人四目對望,相顧無語。


    十日後。


    阿璃已徹底昏睡在夢中,從早到晚也未曾睜開過眼,雖體內五行有木,可助她迅速愈合身體外傷,奈何那取心血所造成的內傷,和日日損耗的心血,卻極難恢複。


    於是乎,那剜心取血動手的事,便順其自然的由筠竹接過手中。


    這日初晨,她手中照例端著托盤來到洞中,那上麵擱著那隻墨綠色的寬口小碗,另有一柄長約五寸的匕首,刀柄與刀鞘皆為青白玉所製。


    方才入了洞口,見著支枝彎腰立在床前,將竹筷沾了杯中的水,塗在阿璃的雙唇。


    “交給我來,你迴去歇會。”筠竹走到床頭,將托盤擱在矮幾,伸手順勢自取過那根竹筷,接著又道了句:“今晚我來守著她。”


    支枝緩緩直起身,點了點頭應聲道:“嗯。”接著便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反手錘著後背朝洞口外走去。


    她方才一腳踏出洞口,抬頭正好瞧見一個身影,“噌”的自遠處一晃,竄入了附近的竹林中,待她再眨了了眨眼,竹林裏哪還有什麽人影,不覺自言自語歎道:“這一夜給我守的,竟出現幻視了不成?”


    山洞內,筠竹手中攥著匕首,將那柄匕首自燭台上反複的燎過火,再用一方潔白的棉布擦過,這才揚手衝著阿璃心口處,以不足三分的力道刺了下去。


    隻見阿璃眉頭猛地一擰,渾身下意識的縮了一下,便頭一歪昏了過去。


    這匕首隻入了不足三寸,剛剛好刺穿皮肉劃到心口,既不至於傷的太深,又剛剛好取出心血,出手既快又穩。


    出手時,筠竹麵上一臉平靜,從頭至尾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在阿璃身體下意識縮起的瞬間,微微張口朝阿璃抬眼望去,心底有些不忍。


    很快,她將那小碗鮮血取足,即刻手腳麻利的,將那傷口包紮了起來,直到見著再沒有血滲出,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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