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奉清家,或許是“楹姝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而她見證著這兩人一路走來。


    誰欠誰的,於這“情”字當中,早已成為了剪不斷理還亂。


    且不論,筠竹待阿璃一向親厚。


    便是為了清揚,她也不得不豁出命去護著阿璃,總不能眼睜睜開著這兩人生離死別。


    聽到此處,阿璃忽然感覺到眼睛酸痛,不由得緩緩閉上了眼睛,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長長吐出一口氣來道:“夜很深了,你不妨迴去歇著吧。”


    說完,她倏然縮迴手翻了個身,麵朝牆將後背丟給了筠竹,眼角的熱淚頓時像斷了線的珠子,紛紛奪眶而出。


    那一日,早已恍如隔世。


    阿璃一直不敢去迴憶當初,隻怕想起他一身青衣白袍的模樣,朝自己緩緩伸出手道一句:“阿璃,過來。”


    隻這般想起,便覺著錐心刺骨的痛。


    疼痛難忍。


    她何嚐不想,自此後的一切從未發生,寧願自己未能恢複九尾白狐的真身,不做那飛升的上神。


    隻求那個人,好好活著。


    時隔近五個月,往事卻曆曆在目。


    她隻記得清揚一身的血衣,和那心髒最後的跳動的聲音,以及他躺在寒室冰床之上,那具早已僵硬的身軀。


    想到此處,阿璃忍不住抽噎一聲,慌忙抬手捂著口鼻,緊緊繃著身形縮成一團,不願叫身後的人見到自己這副模樣,惹的她再擔心。


    筠竹見她如此,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後隻得噙著眼淚,緩緩站起身來道了句:“你好生歇著,我先迴去了。”


    阿璃不敢出聲,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翌日,筠竹一早來到阿璃住處。


    興許是睡了一夜,阿璃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一個人若有所思的倚在床邊,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瞧著今日天色好,這天色仿佛水洗過了似的,愣是一片雲朵也沒有,待中午吃過了飯,我陪你坐門口曬曬太陽可好?”筠竹麵上帶著淺笑,迎上床前試探著問道。


    這時,阿璃才茫然的抬起頭望了一眼。


    隻見她慢慢坐起身來,伸手拽向身後的床邊,兩手胡亂的摸索著什麽。


    見狀,筠竹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她擰眉緊緊盯著阿璃的兩隻眼睛,見她雙眼仿佛沒有神采,於是伸手自她麵前晃了一晃,沉聲問了句:“你在找什麽?”


    至此,阿璃雙眼漸漸明亮了起來。


    她雙手的動作忽而一頓,緩緩收迴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輕聲應道:“啊……我睡糊塗了,昨夜你迴去的這樣遲,為何一大早便來了?”


    筠竹心底忽而一沉。


    她知道阿璃沒有說真話。


    “對了,今日的心頭血還未取,你找人替我拿個碗來。”阿璃幽幽道。


    筠竹麵上遲疑半晌,出聲道了句:“不急在這一時。”說完,她伸手將阿璃的臉捧在手心,迫使她仰起臉望向自己的眼睛,問道:“你可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阿璃抬起手,拂過她那雙手低下頭來,喃喃自語的念了句:“能有什麽事?近來我睡的很不好,總是要到天亮才有困意,興許是活動少了的緣故,待會出去散散步,興許能好些……”說話間,便自床上放下雙腿,腳上套好了鞋。


    筠竹轉過身來,見她走到桌前自己拎起水壺倒了杯水,半信半疑道:“當真?”


    阿璃緩緩側首,衝筠竹覷了一眼,複轉過臉仰脖“咕嘟咕嘟”灌了一杯水下肚,這才覺著整個人舒坦了些,暗暗點了點頭拖著長音應道:“真!”


    忽然,她冷不丁問了一句:“你將清揚送去了哪?”


    “自然是他原來的住處。”


    阿璃沉默半晌,彎腰將空茶杯輕輕擱在矮桌,轉臉朝筠竹道了句:“如今青丘的君主是清淩,若清揚活過來了,該如何是好?青丘總不能有兩位君主,那清淩既已當得了君主,怎好將他的權收迴。”


    筠竹緩步上前,停在她麵前一本正經道:“清淩乃是臨危受命,未來得及受五荒郡君朝拜,亦算不得繼承君主之位。”


    至此,阿璃才暗暗點了點頭,歎聲道:“如此,我便可放心了。


    夜裏我想了半宿,你知我最是怕痛。


    如昨日那般取心血,這等事怕是撐不過三日,我便連動手的氣力都沒了,往後少不得要麻煩你,替我取了心血才好。”


    筠竹聽了這番話,不由得麵上怔了一怔,隻見她囁嚅著半晌,麵上一臉為難的神色,說道:“此事……怕是連我也下不去手。”


    兩人說話間,支枝腳步輕快的走了進來,人未來到近前便歡喜的問了句:“咦,你們兩人在說什麽秘密?”


    聞聲,筠竹側首朝她望了一眼,即刻道了句:“來的正好,眼下有樁麻煩的事,隻能咱們自己人知曉,你且過來聽我講與你聽。”


    支枝自是喜不自禁,隻聽著這說辭便悠哉樂哉,忙側耳上前去。


    筠竹便抬手掩麵,湊上她耳旁道了句:“你幫我取一碗阿璃的心頭血來,此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萬不可再讓外人知曉。”


    支枝頓時麵色變得煞白,一臉惶恐的盯著筠竹,怔在當場沒了言語。


    她活到今日,別說是取人心頭血這樣的大事,便是踩死一隻螞蟻都得懺悔半日,雖說自己不通醫術,卻知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頃刻間要了人性命。


    況且,這人還是阿璃。


    支枝顫了顫唇,哆哆嗦嗦的道了句:“我……我怕是不成的。”


    筠竹見她如此,雖於心不忍不願強逼,奈何事到如今隻有自己與支枝最能信任,除此之外再無她人可求,隻得連哄帶騙道:“此事除了你,再沒他人能做的成。”


    支枝仔細想了一想,尤覺著過不了自己這關,慌忙擺著雙手頻頻後退,語無倫次道:“不成不成,我生平最見不得血,況且事關阿璃的性命,若她出個三長兩短,我怕是十條命都不夠賠。”


    “放心罷,縱使我下一刻死了,也無人來找你償命,不過是一咬牙一閉眼的事,哪裏就如你說的這般兇險,再說有筠竹在旁邊看著,若非是你下手太狠一刀斃命,便是我想死怕是也難。”阿璃不禁輕笑一聲,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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