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喬唯歡在窗前駐足良久,站到雙腿感覺血液不暢,才伸手拉上窗簾。她去浴室放了滿滿一缸熱水,脫了衣服邁進浴缸,捂著肚子坐下。


    水溫很高,泡的久了,皮膚和肺腑都變得暖和起來,手腳也沒那麽僵硬了。


    臥室的門被重重敲響,喬唯歡遲鈍的偏過頭。


    “少夫人。”


    隔著兩道門,忠叔聽見裏麵細細的應了聲,垂著頭大聲問:“您要用宵夜嗎?”


    莊園裏的傭人訓練有素,都是忠叔一手教出來的,平時按照他們用餐的習慣提前做好飯,到飯時才會提醒一下。兩個人都不怎麽吃宵夜,這東西便不準備,有需要才會讓他們去做。現在忠叔特意跑來親自來問她,不過是怕她一個人在裏麵出事而已。


    喬唯歡拿過架子上的浴巾,扶著浴缸壁站起身,低垂的視線落在平坦的小腹上,用忠叔能聽清的音量迴:“不用了。”


    這晚的夜格外壓抑,喬唯歡昏昏沉沉的睡過去,半夜被滅頂的窒息感驚醒,惶然的翻過身,讓密密匝匝的冷汗沿著額角落下去。


    接下來再睡不著,喬唯歡披上外套,幹脆去了書房。她從書櫃上隨便拿了本書,神思飄忽的捱到天亮,依稀聽見外麵有引擎聲,轉頭看了眼。


    黑色的車平穩地停下,忠叔彎腰拉開車門,一夜未歸的男人正從車上下來。


    倫敦夜裏的寒氣和冷霜掛在他的長外套上,也沾染上他的眉目。


    賀正驍換了外套,再慢條斯理地摘掉手套,遞給一旁的傭人,接過忠叔遞來的新的手套戴好,半路卻動作一頓,輕微地咳了一聲。


    忠叔看他像是受了風,有點擔心的問:“少爺,今天的行程要不要取消?”


    賀正驍抬眸看了眼樓梯,空蕩蕩的台階盡頭是灰暗的走廊。他收迴眼光,旋身邁開長腿,“不用。”


    眼看平安夜要到了,賀正驍最近忙得快沒有休息的時間,昨天好不容易得了空,結果發生那麽大的事,最後又吵架,今天還要去威斯敏斯特宮,忠叔想想就替他累。


    可為溫飽奔走的人、在尋求精神慰藉的路途上的人,溝壑難平的父子、貌合神離的夫妻……


    芸芸眾生,誰不累。


    上午喬唯歡接了個電話,直接打到她的手機上,對方是皇家衛隊隊長,昨天要帶她走的菲爾頓。


    “公爵夫人,斯科特已經坦白,夏洛蒂夫人肩膀上的傷是他造成,我們按例需要向當時在場的您詢問情況。”


    “當時是斯科特抓住我的手扣下扳機,我的力氣敵不過他,才會讓夏洛蒂受傷。”


    “好的,感謝您的配合,打擾了。”


    菲爾頓要掛電話,忽而聽見一聲:“等等。”


    喬唯歡合上書,平和的問他:“斯科特說的,和我說的一致嗎?”


    “是一致的。”


    至於為什麽喬唯歡要拔出格洛克,斯科特又為什麽要強迫她扣下扳機,這些都不需要詳細調查,隻要傷了夏洛蒂的人是他就好。


    大家心知肚明,開qiang的另有其人,斯科特是頂罪。


    喬唯歡輕輕的笑出聲。


    吃了午飯,喬唯歡換了身衣服,忠叔等在門口。


    她要迴曼徹斯特,忠叔送她迴去。


    車上,忠叔搜腸刮肚了一番,硬是沒找到能讓兩個人和解的措辭。喬唯歡也不說話,安靜的車廂裏,隻吩咐忠叔:“去醫院吧。”


    到了醫院,才知道許鍾書已經醒了。


    許鍾書正百無聊賴地調戲貌美小護士,他倒是很會挑人,護士是亞洲人,小臉精致可愛,很不禁逗的模樣。病床上英俊的男病人挑起眼梢,風流地盯了她一會,就把她的耳朵盯紅了。


    喬唯歡還沒走到病房,就聽見許鍾書的聲音:“耳墜不好,襯得你皮膚更白,不敢碰你,怕碰化了。”


    明明是惡俗到不行的吹捧,用他微啞綿長的嗓音來說,硬生生冒出幾分勾魂攝魄的真誠。


    護士招架不住,手一抖,一針紮到了他腿上。


    許鍾書:“……”


    傅明朗:“……”


    他默默的繼續倒水,忽而又福至心靈的抬起頭。


    喬唯歡推門進來,笑容很淡。


    不過一天沒見,她看起來很明顯的疲倦,眼角眉梢的光彩,徹頭徹尾的暗淡下去,聲音也很輕,“方舒瑜要來了。”


    許鍾書眼裏的流光,就那麽停住了。


    方舒瑜這兩天有打過電話,隻不過之前喬唯歡的手機摔碎一個,方舒瑜沒有她另外的號碼。今天喬唯歡給她打過去,讓她來英國,順便說了一嘴許鍾書的事,方舒瑜當時愣了一陣,可見方舒瑜對許鍾書也不是毫無感覺。


    不過,許鍾書怔忪片刻後,還是和護士要了電話。


    看喬唯歡擺擺手,傅明朗很了解她的出去,連同紅著臉的護士一起。


    許鍾書把手裏寫著電話的紙條遞過去,“我這沒地方放,你幫我壓在花瓶底下,省的我能下床的時候找不到電話。”


    喬唯歡接過紙條,迴身拿起窗台上的細腰花瓶,“你想好就這麽放棄了?難得真心喜歡一個人,不再堅持堅持?”


    許鍾書沒搭話,半晌,他說:“想好了。”


    “我們倆本來就不合適,她煩我也是應該。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繼續下去太耽誤她,沒必要。”


    喬唯歡手指輕顫,慢慢地放下花瓶,壓在紙條上。


    方舒瑜之前的圈子,把她浸出一身的匪氣,這東西不是一時半刻能磨光的,很有可能伴隨她一生。梁銘暉熟悉方舒瑜從前的圈子,從可以談的話題上來看,的確是梁銘暉比許鍾書更適合她。


    隻是開始不知道,到後來一腔真心悉數潑灑,來去的勢頭已經不是理智能阻擋的。


    結果不盡人意,也不能說“錯付”,而是從開始就錯了。


    喬唯歡去找醫生,仔細問過許鍾書的情況,隨後她帶傅明朗去填肚子。


    飯間,喬唯歡看向落地窗外,幾輛黑色的車正停在路邊。


    她轉頭和傅明朗說:“明天你去一趟德國,這次去的時間可能比較久,你覺得有必要,就和傅姨說一聲。”


    傅明朗心底一驚,“姐,是出什麽事了嗎?”


    好端端的,去德國幹什麽,還走得這麽急?


    “沒什麽事,想讓你去那邊查兩個人,不太好查,你要花點時間。到那裏之後有情況,第一時間通知我。對了,你去了之後先找幾個保鏢跟著你,記住了嗎?”


    眼看傅明朗愣愣點頭,喬唯歡從包裏拿出文件夾遞過去,“裏麵是那兩個人的資料,最後一次知道的消息是她們去了柏林。”


    傅明朗接過來,迫不及待的打開,上麵是許夫人和薇薇安的資料。


    侍者端著菜上桌,喬唯歡聞到傅明朗盤子裏的海鮮味,胃裏有些不舒服。她蹙起眉,喝了口檸檬水,低下頭開始吃飯,結果那味道越來越重,讓她難以忍受。


    喬唯歡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擦嘴角,“我去個洗手間。”


    她在洗手間裏不停的漱口,來緩解胃裏的翻湧,好半天才壓下那股反胃感。


    用冷水洗了把臉,喬唯歡怔怔的盯著鏡子裏那張布滿水珠的女人的臉,一時半刻的迴不過神來。


    lisi登基那天,她的例假還沒有到日子,沒有太仔細想。可是昨天和今天,她又嘔了兩次,這個頻率不正常。算起來,到今天為止,她的例假也已經晚好多天了。


    ……她好像真的懷孕了。


    外麵,傅明朗也放下刀叉,盯著光潔的餐盤邊緣愣神。


    冷不防手機響起,傅明朗動動身子,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看見號碼,傅明朗的臉色暗沉下去。


    聽筒裏的女聲格外冰冷,“你還沒考慮好嗎?”


    傅明朗艱難地彎下腰,額頭抵在桌子上,腦袋裏想的是今天看到的喬唯歡。


    她眼尾有點紅,笑起來的時候,還有一縷悄然浮現的清淺細紋,那是有多少難受都掩藏在裏麵了?


    好像自從她和現在的男朋友一起,就沒有幾天高興的時候……


    那端沒有聲音,似乎在等他迴話。


    許久之後,傅明朗抬起頭,揉了揉額頭上壓出來的印子,“我考慮好了。”


    他收起手機,隱晦的向外麵看了一眼,隨後起身邁開大步,走到死角的位置。


    喬唯歡的座位後麵就是牆壁,傅明朗站在那裏,外麵的人是看不見他的。


    傅明朗從口袋裏拿出小盒,半蹲下去,拉開椅子上的皮包拉鏈,沿著縫隙把小盒放了進去。


    藍色的絲絨見不到光,顏色變得晦澀起來,和包裏黑暗的空間融為一體。


    傅明朗重新把拉鏈拉好,維持著那個姿勢等了一會,才起身迴到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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