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晚上,喬唯歡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著的。隻記得天光初現,窄細的光亮刺破了窗簾,晃得她眼睛發酸,最後才不得不閉上。


    然而不過幾十分鍾,醫護小心的敲門,喬唯歡猛地驚醒,啞著嗓子說:“進。”


    醫護給她換藥,她頂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問醫護:“我今天能不能出門?”


    “夫人,您最好再休養兩天,否則傷口一旦裂開,您可能要花更多的時間養傷了。”


    喬唯歡筋疲力盡的唿出口氣,讓醫護出去了。轉頭喊來傭人,給她換衣服。


    傭人驚疑不定的搖頭,“夫人,您的傷還沒好。”


    喬唯歡擺擺手,讓傭人出去,自己千辛萬苦的下床,從衣櫃裏隨便選了寬鬆的衣服和外套,花了二十分鍾才穿好。不知道是疼的還是累的,換完衣服整個人都濕透了。


    喬唯歡去浴室重新細細的擦了臉,披上外套開門。傭人瞪大了眼睛,就要攔她:“夫人……”


    她掃了傭人一眼,傭人立刻噤聲,小心的扶著她下樓。


    坐進車裏,喬唯歡小心的避開傷口,隻用半個肩膀靠上車座,“去我媽那裏。”


    司機知道喬唯歡有傷在身,一路上開得格外平穩。等到喬媽那,滿屋子傭人都站在外麵,彎下腰迎她,“夫人。”


    喬唯歡下了車,直接問:“我媽呢?”


    “還在臥室。”


    喬唯歡點了下頭,去臥室輕輕的敲門。


    裏麵沒有聲音,喬媽像是還沒有睡醒,喬唯歡便轉身去客廳坐了會。


    傭人悄無聲息的倒了杯溫水過來,看她單手撐著側臉休息,眼睛也沒睜開。


    許夫人那個人,冷漠尖刻,手段和心眼一樣毒辣,見到恨了幾十年的喬媽,還不一定會做出什麽事。幸好她身邊的人夠多,還有賀正驍壓著,喬唯歡不怕她來硬的,隻要能見到薇薇安就好。


    倒是薇薇安那邊比較難搞,喬媽看她一次就會挨罵一次,偏偏忍不住就想要看……


    喬唯歡睜開眼睛,看見掛鍾上的時針已經走到“8”。她再一次去敲門,輕聲問:“媽,我來了,你醒了嗎?”


    然而裏麵還是沒聲音,喬唯歡試探著去擰門把手,門是反鎖的。她眉心重重一跳,轉頭問傭人:“我媽平時幾點醒?”


    “大概早晨7點。”


    說完,傭人也反應過來是哪裏不對。


    喬媽平時是十二點睡,昨晚十點不到就迴了臥室,現在十個小時過去,喬媽睡的時間比平時多了太多。


    喬唯歡攥緊手指,胸腔裏開始狂跳,“去拿鑰匙!”


    “……是的夫人!”


    傭人匆忙拿來備用鑰匙,喬唯歡猛地推開門,臥室裏空蕩蕩的,根本沒有喬媽的影子。她快步走到床邊,手伸進被子裏,裏麵毫無溫度。


    喬唯歡偏過頭,冷風正從大開的窗戶向內侵襲,柔軟的窗簾瑟瑟發抖。


    幾乎不用思考就能想到,喬媽大概是半夜,在傭人以為她睡著的時候,偷偷翻過窗子離開。


    喬媽……就這麽迫不及待。


    她這麽早過來了,難道就不能多給她一點時間,多聽她說幾句話嗎?


    就好像她怎麽做都不對、不行、不好……多給她一秒,都讓人無法忍耐。


    喬唯歡眼前發昏的晃了下,全靠眼疾手快的傭人扶著才站穩了。她攥緊了手指,深深的吸了口氣,攏緊身上的外套。


    這時候喬媽隻會去一個地方——許家,看她心心念念的薇薇安。


    天色明晰光亮,莊園外的夏櫟筆直的矗立,沉默的看著樹下窩藏的人影。


    喬媽被冷風吹了半宿,渾身僵硬的死扒著粗糙的樹幹,小心翼翼的從樹後探出頭。


    冷硬的雕花大門將她隔絕在外,她隻能用霧靄彌漫的眼珠,盯著遠處精致的建築,蒼老的臉上,千百種情緒一閃而過,最後凝成了無法掩飾的期待。


    那裏是她曾經想要踏入的地方,後來變成她的噩夢,現在又成了她難以割舍的渴望。


    遙遙聽見引擎聲,喬媽不可抑製的打了個顫,條件反射的縮起身體,徹頭徹尾的藏到樹後。


    紅色的保時捷嘶鳴著躥到莊園門口,跟著“刺啦”一聲停了,薇薇安打著嗬欠,不耐煩的用包去敲門鈴,“我迴來了,開門!”


    大門無聲的打開,薇薇安放下包,困倦的揉了下眼睛,正要踩下油門,聽見一聲很小的:“薇薇安?”


    薇薇安狐疑的停了動作,轉頭在四周看看,沒發現人影,以為自己幻聽,剛要把臉轉迴去,跟著倏地瞪圓了眼睛。


    喬媽確定了車裏的人是薇薇安,直接從樹後跑出來,激動的喊:“薇薇安,我終於見到你了……”


    怎麽是她?!


    薇薇安看見喬媽隻覺得反胃,生怕自己再看一眼就會長針眼,猛地踩下油門,“轟隆”一聲把車開進了院裏。


    喬媽本來快要撲到車邊,沒料到薇薇安走得這麽絕,手下一空,狠狠的跌到地上。她怔了半晌,驀地從地上爬起來,在那扇重新關上的大門前聲嘶力竭的喊:“薇薇安,你讓媽看看你,讓我看看啊!!”


    喬媽的手臂從鐵門的縫隙裏伸進,遙遙的衝那個紅色的車尾張開手,“薇薇安,我的女兒,媽都是為了你,你怎麽能不認我啊……”


    兩行滾燙渾濁的水珠漫過喬媽抖動的臉皮,沿著她的下巴,滴滴落在土裏。


    然而她哭得再怎麽悲慟,哪怕把前半生的疾苦都揉進眼淚和悲鳴裏,薇薇安還是覺得惡心。不過她想到什麽,眼珠一轉,倏地把車倒了迴去。


    薇薇安忍著胃裏的翻湧,一臉難看的下車,上下打量了喬媽幾眼,跟著從裏打開鐵門。


    喬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砸懵了,愣了片刻才止住眼淚,驚喜交加的撲過去,死死的抓著薇薇安的手臂,“薇薇安,你、你終於肯看媽一眼了!”


    “媽媽媽/的你煩不煩,誰是我媽我還不知道?當我是塞西爾那傻x,你說什麽就信什麽?”


    薇薇安甩開喬媽的手臂,拽著她的衣服往莊園裏走,“我就知道你也會迴來,來都來了,我還能讓你走?正好我找不著塞西爾人影,她和耗子一樣就知道貓在莊園裏,你在這,她肯定能過來……”


    喬唯歡接到電話時,她已經快到了許家的莊園。


    瞥見備注的號碼,她麵無表情的接聽,“我媽在你那?”


    薇薇安準備了一肚子的刻薄話,沒想到喬唯歡直截了當是這麽一句,頓時噎了下,半晌才找迴語言,“是啊,那爛女人現在在我這,你敢不敢過來?”


    “我現在過去。”


    “你還有聽話的時候!”


    薇薇安被她聽之任之的態度哄得十分高興,得意洋洋的笑出聲,“早聽我的滾出曼徹斯特不就沒這麽多事情,你偏不走,留下來膈應我,現在終於換我拿捏你了!塞西爾,你也別當我傻,你身邊那麽多人,我會讓你這麽過來?”


    “那你想怎麽樣?”


    “我要你一個人過來,誰都不能帶!要不然我讓你一輩子見不到你那個瘋媽!”


    喬唯歡按著跳個不停的太陽穴,半垂下眼睛,斂住眼底的濃墨般的黑。


    “好。”


    十分鍾後,薇薇安趴在窗邊,確定大門外隻有一輛車,這才開了院門。


    黑色的車緩緩駛入,隨後車門打開,裹著厚重外套的喬唯歡下了車。


    背上的傷口火燒火燎,額角的汗珠爭先恐後的向下落。喬唯歡忍著疼,看傭人彎腰打開大門。


    傭人是新來的,沒聽過許家早些年畸形且複雜的辛秘,眼下隻覺得奇怪,天底下竟然有和自家小姐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喬唯歡進了這棟曾經住了十八年的房子,裏麵裝飾沒變,格局也沒變,過高的舉架讓寬敞的大廳顯得格外空曠,撲麵而來的味道裏,沒有人情味。


    她雙手放進外套口袋裏,抬起眼,薇薇安趾高氣昂的站在走廊上。


    居高臨下還不夠,薇薇安還揚著下巴,“你還真敢來!”


    “你也是一個人,我有什麽不敢來的?”


    薇薇安尖聲笑了,目光裏的鄙夷和得意毫不掩飾,“誰告訴你我是一個人?”


    喬唯歡眉梢微動,“怎麽,你喊了阿什或者你媽?”


    “我媽和阿什可沒心情天天應付你,你當你多矜貴!”


    薇薇安踩著恨天高邁下台階,那張和喬唯歡相同的臉上,蓋不住暢快和誌得意滿,“塞西爾,你可真夠白癡的,我讓你一個人你就一個人來,就為了一個爛女人!你孝順是吧,我成全你呀?等我出夠了氣,你乖乖給我立個字據,明天就滾迴國,到時候我就讓你把那爛女人領走!”


    喬唯歡像是感受不到她的惡意,還笑了下,“你打算幹什麽?”


    薇薇安最恨的就是她這樣,麵上不動聲色,那雙烏黑的眼睛,卻讓人格外的瘮得慌。


    仿佛那裏藏了尖刻的刀,隨時隨地能拿出來,紮在她身上。


    現在她不這樣了,然而薇薇安卻被看得汗毛倒豎,從尾椎到頸骨閃過細碎的寒意,讓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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