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唯歡忽地屏住唿吸,無法消化那句話一樣,愣愣的問:“……失聯?”


    那個男人,失聯?


    不可能。


    德姆維爾公爵失聯,隻有一個可能,就是他陷進危險裏。


    喬唯歡根本無法相信,那個運籌帷幄、可以縱橫捭闔的操控棋局的男人,會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掉進意外裏。


    可忠叔肅穆裏隱含擔憂的神色,無疑可以證明,他說的話是真的。


    喬唯歡眼前黑了下,坐不穩的向後靠。


    胸口裏仿佛有無盡的寒氣,肆無忌憚的流竄起來,凍得她頭腦發麻,快要不能思考。


    賀正驍,他怎麽可以出事……


    “忠叔……”


    仿佛過了半輩子,又像隻有幾秒,喬唯歡從虛無的荒蕪中迴過神,徐徐睜開眼睛。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能不能告訴我?”


    “可以。”


    忠叔言簡意賅的把這件事說了個清楚,喬唯歡聽完之後,半晌沒有說話。


    兩廂無言片刻,喬唯歡突然說:“忠叔,賀正驍迴了曼徹斯特,帶著公主。”


    忠叔詫異的抬頭,“喬小姐?”


    “賀正驍要關門打狗,但是家醜不可外揚,不用明說,誰問起,這一句話就夠了,那幫大佛會懂。”


    喬唯歡的手自然的搭上小腹,垂下眼,隔著柔軟的被子,仿佛看見了肚子裏正在成長的小生命,放輕了聲音說:“b市的大火算是爛攤子,機會正好,他必須迴去。你向老爺子致個歉,就說是要麻煩他清理這邊的後續了。”


    喬唯歡抬起眼,眼仁裏的黑色,透出一點清澈的深沉。


    “剛剛的是賀正驍臨走之前交代給您的,可以嗎?”


    傅明朗在外麵溜了個小圈,買了點雞零狗碎,迴到病房,禮貌的敲了敲門,“姐。”


    病房裏沒有人迴他,也沒有聲音。他擔心喬唯歡的情況,正要開門,房門突然被人從裏拉開。


    忠叔出了病房,傅明朗和忠叔點頭打了個招唿,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位向來嚴謹的老先生,居然沒有注意到他,端正的老臉上,有點難以看懂的東西。


    傅明朗沒敢問,大步流星的進了病房,喬唯歡正在翻手機。


    “姐。”傅明朗揉揉腦袋,把袋子放到床邊,“你看看還有沒有想吃的,想吃我再去給你買。”


    “不用了。”喬唯歡頭也不抬,繼續翻,總算翻到孟夫人的電話,直接撥過去。


    “孟夫人,打擾了,我是喬唯歡。”


    孟夫人對這個電話並不意外,她和喬唯歡約好,過兩天要去一個學術講座,當下便說:“喬小姐太客氣了,我正要給你打電話,那個講座的時間臨時改成下午,那時候你方便嗎?”


    “孟夫人,我想和你說聲抱歉,我昨晚做了個小手術,這幾天恐怕不能出院,那個講座可能沒辦法去了。”


    “小手術?”


    “嗯,沒什麽大問題,就是闌尾炎,剛開始的時候有點疼……”喬唯歡放柔了聲音,帶一點羞澀的說:“還好有他陪我,一整晚都沒走開,我才不覺得有多難熬。”


    這個“他”是誰,腳趾頭都能猜到。


    孟夫人詫異了,她聽孟元德說了點什麽,加上她親眼看見德姆維爾是和lisi一起走的,思索了陣,曲折婉轉的說:“喬小姐病了,公爵陪你是應該的。難得他送走公主,還特意趕去陪了你一整晚,可見他對你是真的好,你也可以放寬心了。”


    “是啊,我一直以為公主和他……是我太小肚雞腸了,昨晚公主也在,當著公主的麵,他明明白白的和我說,和公主沒什麽,今天還把公主送迴國了,倒顯得我太小氣……”


    病房裏,傅明朗不能理解喬唯歡為什麽會說出這麽膩歪人的話,風中淩亂的搓了搓手臂。


    然而這一番發齁的假話十分有用,那邊的孟夫人掛了電話,臉色立刻鄭重起來,直接去找孟元德,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以及老爺子。


    蒙德茲很快就要啟動,核心人物德姆維爾出事,那會嚴重影響蒙德茲,到時候人心惶惶,各種妖魔鬼怪會趁機湧出來,不一定會發生什麽事。但毋庸置疑的是,那些暗湧會極大的動搖蒙德茲的根本。


    所以老爺子他們才會嚴陣以待,因為德姆維爾不能出事,更不能失聯。


    好在兜兜轉轉的,加上忠叔的搭配,德姆維爾和公主終於從“失聯”變成迴曼徹斯特,國內這邊聞風而動的人暫時穩了下來。


    隻是,這樣還不算完。


    喬唯歡很少見到賀正驍處理公事,那個男人仿佛永遠是優雅從容、風度彬彬的,不會為了繁雜瑣事皺眉,又不動聲色的指點了江山。


    天生的國王。


    他都是什麽時候處理的公事?又是怎麽處理的?


    喬唯歡不知道,但她基本可以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傅明朗抱著一摞書上樓,兩隻手實在騰不出來,隻能用腳打開病房門,小心的把書搬進去,“姐,放在哪?”


    喬唯歡正在看文件,聞言,頭也不抬的指了指腳邊,“放那。”


    傅明朗輕輕放下,跟著自己找了個地方坐著。


    半個小時後,有人敲門,喬唯歡看得專注,沒太注意,那人又不輕不重的敲了幾下,她才聽見聲音。


    “請進。”


    來的是賀正驍的助理,他拿著牛皮紙袋進來,對著喬唯歡低下頭,“喬小姐,您要東西我帶來了。”


    喬唯歡接過紙袋,打開來,手指探進去,摸到那一摞文件的厚度,輕輕挑了下眉。


    拿出來看,果然是薄薄的一遝,不止如此,還都是蒙德茲的邊角文件。


    喬唯歡直接把文件和紙袋遞給助理,“你拿錯了。”


    “這些就是喬小姐要的東西。”


    “我要的是蒙德茲所有的項目企劃。”


    “這些是所有。”


    喬唯歡抬起眼,烏黑的眼眸對上助理客套禮貌的臉。


    這個年輕人長得十分其貌不揚,也貴在他的長相,容易讓人掉以輕心,以為這是個好欺負的。


    喬唯歡笑了下,沒說什麽,“你可以迴去了。”


    等到助理離開,喬唯歡轉頭聯係忠叔,“忠叔,我要看蒙德茲的所有企劃,越詳細越好……”


    助理迴到公司,前腳進了電梯,後腳跟進來個方舒瑜。他不著痕跡的避開兩步,朝方舒瑜點了點頭。


    盡管方舒瑜深得公司員工加掃地大媽的喜歡,助理仍然時刻記得,這是喬唯歡的人。


    然而方舒瑜好像看不出他的冷淡,笑嘻嘻的湊過來,“助理大哥,喬總說是要看蒙德茲的詳細企劃。”


    “剛剛我已經把文件送到喬總那裏了。”


    “是嗎?”方舒瑜故作驚訝的撓撓臉,“那忠叔怎麽讓我再送一份啊,他老人家年紀大了記錯了吧?不行,我得給他打個電話說一聲,不是我沒幹活,是他記錯……”


    忠叔的地位,比起助理來說,高出不止一個等級。


    方舒瑜這是拿話點他?


    助理眉心重重一跳,卻還是麵不改色的:“方助理,蒙德茲的企劃有權限劃分,我已經把應該送到喬總那裏的都送過去了,不需要你再跑一趟,也不用麻煩忠爺。”


    方舒瑜“喔”了聲。


    這個女人不要臉的時候,會相當的不要臉,當下抬起手,二話不說的把要上電梯的人推出去,一把按下關門鈕。


    助理:“……?”


    “你這是欺負喬總沒權限看文件了?”方舒瑜抬頭,看了眼角落裏的監控,隨後雙臂環胸,笑得很像辣手摧花的流氓,“也行,你把權限怎麽劃分的說明白,我看到底是喬總沒有,還是怎麽個事……”


    那部電梯足足有五分鍾,處於無法打開的狀態。之後,在一樓若幹等待電梯的翹首以盼裏,那門終於開了。大家眼睜睜看著冷靜沉穩的賀總特助鐵青著臉,邁出電梯的腳步怎麽看都很匆忙,再仔細點,還能瞧見他西裝外套上皺巴巴的褶,可疑的遍布在胸口位置。


    然後方舒瑜笑著從電梯裏出來,十分淑女的挽了下略微淩亂的頭發,在一眾曖昧的眼光裏,泰若自然的走了。


    她沒幹什麽,就是揪了幾下助理先生的領子,又把電話正在錄音的界麵給他看了眼而已。


    不給她文件就一個下場,錄音上交給忠叔。


    賀正驍不在,喬唯歡一個人實在有點難應付,真真假假的唬弄住外麵的大佛,內部還有頑固分子堅守陣地,不聽她指揮。


    幸好,喬唯歡收服了大將忠叔,可以一將在手、天下我有。


    助理最終還是把文件拿給方舒瑜,足足三斤。


    喬唯歡:“……”


    她對那一摞認了命,長長唿出口氣,開始一點點細致的看。


    大體脈絡已經知道了,剩下的就是找她沒有見過的線條,以防萬一。


    英國方麵還沒有開始接洽,不知道會是什麽情況,但是知道了蒙德茲的本質,那邊會有什麽反應,基本上可以推測出來。


    多虧了之前賀正驍逼著她看書,她才能對接下來發生的事做出預測,從而有所準備。


    ……賀正驍。


    喬唯歡放下文件,疲憊的捏捏眉心。


    關於那場火,已經確定是人為造成,省廳一一進行排查,基本確定了兇手的嫌疑,現在正在進行深入調查,看背後是什麽人在搗鬼。


    忠叔也讓人悄無聲息的在度假村附近尋找,卻沒有找到任何關於賀正驍的消息。


    他像突然消失,了無蹤跡,到今天已經是第四天。這四天來,喬唯歡夙興夜寐的了解蒙德茲,加起來睡了不到十五個小時,大量需要思考的事情占據了思維,卻依然會想起賀正驍。


    那個男人不會有事的。


    他那麽強大,無所不能,一雙眼眸深不見底,可以窺見人心和世界的真相,能避免詭異莫測的變化,在錯綜複雜的局麵裏,輕易的攪動或者阻斷暗流……


    喬唯歡摸著小腹,一遍遍的在心底告訴自己:他不會有事,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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