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院那天,常年發黴的b市天際,難得一見的沒有掛雲。


    知道喬唯歡住院的人很少,當天她本來打算悄無聲息的出院,沒想到會有人來看望她。


    這人還是孟元德。


    喬唯歡換下病號服,讓傅明朗倒了杯水。


    孟元德含笑坐下,圓滾的肚子疊了三疊,像極了慈眉善目的彌勒。


    ……老狐狸,還是老奸巨猾那一款的。


    “丫頭。”孟元德吹了吹茶杯上的熱氣,樂嗬嗬的說:“老人常說女大十八變,我可是每次見你都深有體會。”


    喬唯歡雙手交疊著放到膝蓋上,不太明白他什麽意思,索性微笑受了這句不太像誇獎的誇獎,“孟老過獎了。”


    孟元德見她隻撿好聽的接,摸摸自己凸出來的肚子,含義頗深的:“德姆維爾公爵常誇你聰明。”


    喬唯歡臉皮很厚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在我眼裏,他也是最厲害的。”


    孟元德:“……”


    她很成功的讓老狐狸沒了話,坐在那喝了一整杯熱水,最後高深莫測的走了。


    喬唯歡:?


    來幹什麽的?


    喬唯歡不太能理解,直到三天後,忠叔敲開她的房門。


    “喬小姐。”忠叔恭謹的垂下頭,“少爺之前定過日程,是有關蒙德茲的會議。”


    喬唯歡從文件海裏抬起頭,摘下平光鏡,捏捏鼻梁上被壓出來的痕跡,“什麽時候?”


    “明天。”


    喬唯歡不意外的點了下頭,“應該會有人來問賀正驍能不能出席,到時候告訴他們,能。”


    忠叔應了。


    這些在預料之內,蒙德茲能在這麽短時間裏進行到這種程度,和頻繁的磋商離不開關係。賀正驍本人在b市留這麽長時間,也是為了這個。


    看來孟元德那天去醫院,是想探探虛實。也就是說,他們對賀正驍到底能不能出席持懷疑態度,還在猜測他有沒有出事。


    喬唯歡睡得很早,想養足精神。隔天起床,果然精神奕奕。她沒有化妝,選了青色的長袖裙,上麵帶蜻蜓翠竹刺繡,長發安靜的垂在肩上,看著頗有點文人氣。


    身邊帶的人,是賀正驍的助理。


    這人大概沒想到,喬唯歡真的有膽子去,或者是沒想到會帶他去。忠叔開車的時候,助理的眼光偶爾便會從後視鏡裏探過去。


    喬唯歡手上拿著文件,聚精會神的看,完全沒感覺。


    關於蒙德茲,不會有人比賀正驍的助理更了解。帶他去,絕對是最好的選擇。至於之前的小齟齬,喬唯歡能明白,助理是覺得她沒有能力駕馭,索性不讓她碰。


    不過,再怎麽對她不客氣,助理對賀正驍仍然葆有忠誠。最主要的是,賀正驍選擇的人,她放心。


    到了地點,忠叔停好車,喬唯歡理了理外套上的褶皺,而後深深的做了次唿吸才下車。


    她即將麵對的,是前所未有的大場麵。即將直麵接觸的,是過去二十幾年裏見過的地位最高、權利層最尖端的風雲人物。她和這群人要磋商的,是可以改變兩個國家經濟體係的重要項目。


    說不緊張,那是假話。


    穿過江南水鄉式的庭院,一路分花拂柳的進到裏間,喬唯歡站定腳步,抬手推門。


    不出意外,全是政委級別的大佛,老爺子在其中算是最末,孟元德甚至沒資格進場。


    一尊佛已經很驚人了,七尊佛爺坐到一起,那場麵那氣勢,明明不威嚴懾人,但怎麽看都瘮得慌。


    聽見聲音,談笑風生的佛爺們眼光一瞥……女人。


    到底是見多滄桑的佛爺,喬唯歡出現在這,心裏立時明白了——德姆維爾公爵出事了。


    不然會讓個女人過來,埋汰他們?


    他們的臉色與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喬唯歡卻敏銳的感覺到,這些人是怎麽看她的。


    喬唯歡端起笑臉,既不客套也不親厚,不顧大佛們的視線裏含了多少難以揣摩的東西,脊背筆直的踏進去,“不好意思,來的有點晚了。”


    她在助理拉開的椅子上坐下,細長的腿交疊起來,直接說:“賀正驍沒能及時迴國,他希望蒙德茲可以如期啟動,怕這一次的缺席會讓項目延滯,特意讓我過來。臨時的決定,還請別見怪。”


    口氣很有派頭。


    喬唯歡想得清楚,賀正驍可是這群佛也要斟酌對待的主,強大的氣場甚至比他們更能撼動人心,不然他能強勢的啟動蒙德茲?她今天敢來這裏,同樣是以牽頭人的身份,就沒想伏低做小。


    說了場麵話,大佛們客氣的沒有出聲打擾,很是認真的將她的一番話聽完整。


    隨後,旁邊有蒼老的嗓音徐徐響起,喬唯歡偏過頭,軍裝的老人麵容嚴肅,溝壑縱橫的臉上,不帶半點輕視。


    “哪裏的話。”


    再然後,他們的眼光從她身上滑開,繼續喬唯歡進來之前的商討。


    這是一種非常高端的藐視,看起來對你極近厚待,實際上無視了你的一切——和無意義的你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時間和精力。


    喬唯歡笑了下,比了個手勢,讓助理去給她添點熱水。恰好大佛們短暫的停了話頭,她見縫插針的開口:“譚老的眼光,我們都很相信。不過有關蒙德茲的稅率這點,我們可能需要再斟酌一下。”


    這個“我們”,用的有點妙。


    右手邊,譚老慢悠悠的笑了下,“稅率這塊,差不多可以敲定了。今天我們坐在這裏,主要是想看看,落在蒙德茲裏的行業側重點。”


    拿她當個屁,話剛起個頭就不準備繼續了?


    喬唯歡繼續笑,從容不迫的從包裏拿出文件,攤開在桌麵上,一字一句,清晰異常。


    “譚老,咱們國家的民營企業現況和稅率脫不開關係,蒙德茲啟動之後,加入到這條經濟帶裏的企業會越來越多——這點毋庸置疑,否則蒙德茲就沒了意義——到時候最多的就是民營企業,不管前期有多少國企……”


    不聽她說話是吧?


    那她從頭到尾、有理有據的說清楚,說個沒完,讓你們不得不聽,還要聽明白,她說的到底重不重要!


    助理倒了水迴來,推門的瞬間,覺得裏麵氣氛有點怪。


    喬唯歡朗朗的說著國內的稅率和蒙德茲的關聯,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話裏的內容透出的信息量,居然讓他也愕然了。


    助理心驚的看著她,沒太注意腳下,稍微絆了下,杯裏的熱水灑出些許,幾顆滾燙的水珠爭先恐後的落到譚老的外套上。


    譚老蒼老的麵容紋絲不動,他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在肩上擦了擦,“這件事我們也覺得麻煩,但是現在從國內稅率開始整頓,可不是幾年的事,蒙德茲不能拖那麽久。”


    很好,態度變了。


    喬唯歡矜持的點了下頭,“不需要拖蒙德茲的進度,隻要蒙德茲的稅率比現有的稅率低就好。降低的幅度不用太多,稍微一點甜頭讓給民營企業,蒙德茲也許可以繁花著錦。”


    譚老手勢微頓,稍稍抬起眼。


    很敢說。


    喬唯歡接過助理遞來的水杯,慢慢的一口氣喝光,然後把空杯子放到桌上,不等她開口,譚老率先對助理說:“再去倒點水。”


    助理:“……”他不是來打輔助的?


    喬唯歡放鬆了神經,真心實意的露了點笑。


    不止開始聽,還在琢磨可能性了。


    她已經贏了一大半。


    苦逼助理在倒水的路上,迴味著喬唯歡的幾句話,覺得這個女人,可能比看起來的有點用。


    但是這個有用,和夫人所說的,德姆維爾真正需要的用處,不太一樣。


    這件事用不用告訴夫人?


    兜裏的手機開始震動,助理迴過神,翻起屏幕看了眼,很快接聽了電話。


    等到那邊說完,助理驚喜的:“先生有消息了?!”


    同一時間,忠叔快步踏出院子,親自動手拉開鐵門。


    白色的邁巴赫緩緩駛來,一如既往的低調沉奢,如果喬唯歡在這裏,還會誇一句“醜”。


    車停,忠叔克製不住的拉開車門,“少爺……”


    賀正驍挺拔冷峻的下車,熨帖的外套依舊是冷肅的深灰。他不疾不徐的邁開長腿,筆直的向房子走去,“她怎麽樣。”


    忠叔恭謹的迴:“少爺不在家的時候,喬小姐做了次手術。”


    男人的腳步慢了下去。


    忠叔飛快的繼續說:“急性闌尾炎的微創手術,已經出院了,術後調理也很好。”


    賀正驍彎起唇角,爾雅的摘掉手套,遞給忠叔,幽邃的眸光落在二樓的某扇窗上。


    然後聽見忠叔說:“現在喬小姐在開會,和……政委他們。”


    賀正驍:“……”


    他停了腳步,半側過身,眼底濃稠的夜色翻湧而動,低沉的嗓音聽不出情緒,“誰讓她去的?”


    ……


    喬唯歡上午十點開始說,一直說到十一點,中午和大佛們吃了頓樸素的飯,下午繼續說。


    一天下來,整個人像是被拎出去曬了幾年,身體是脫了水的虛弱,精神倒是很足。打了幾個小時的仗,她都很納悶,自己是怎麽能夠做到孜孜不倦地繼續說的。


    離開的時候,喬唯歡拖著憔悴不已的身體,給大佛們讓路,最後一個走出去。


    沒想到譚老和老爺子居然慢了半步,看樣子像是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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