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勉強在一起,根本不會有幸福的。”沐平鴻用盡全身的力氣拉開她,說出連自己都覺得疼痛的話。


    他不能讓她知道,說這些話時,他的心正在泣血。


    一股說不出的傷痛情緒湧上,閻韌思忍不住怨掉眼淚。“為什麽?沐大哥你為什麽要反悔?”


    “不要再問為什麽了,事情就是這樣。”


    語畢,不待她反應,他旋身走出研藥房。


    看他背影迅速消失在眼前,閻韌思毫不猶豫的追了上去。“沐大哥!你等等我啊!”


    她不知道沐平鴻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當然要問個明白,卻沒想到因為腳步太急,踩著了裙擺,被自個兒給絆倒。


    狼狽地半跪在地,閻韌思心裏又急又氣;她想起身繼續追,但被石子地磨破皮的嬌嫩膝頭,卻沁出血來,染紅了絲裙,教她疼得紅了眼眶。


    她用力地深吸一口氣,想眨掉眼眶裏的熱意,但豆大的淚珠,卻自有意識地一顆顆滾落。


    直到看見衫裙沁出的血絲,被淚水染成一朵朵水紅,她才驚覺自個兒流了淚。


    她搞不懂此時此刻自己流淚的原因,是因為膝上的痛,還是心痛……


    閻韌思拖著跌傷的腿繞遍了整個王府,仍找不到沐平鴻。


    她神色沮喪地踽行在偌大的花園裏,思緒全落在沐平鴻身上。


    她想不透,到底是什麽改變了他帶她迴深山醫廬的決定。


    他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


    在她思緒起伏之際,一抹響起的柔嗓驀地喊住了她,“韌兒,你爹有事同你說,快過來。”


    她止住腳步循聲望去,赫然發現,自個兒已經在不自覺中,走到了花園涼亭。


    爹娘坐在亭中,石桌上有熱茶、糕點,許是今兒個天候不錯,所以爹陪著娘坐在亭裏賞楓。


    她一靠近,立即感覺一股暖意一湧而上。


    “怎麽苦著張小臉?誰惹你生氣了?”


    瞧見女兒愛笑的臉兒居然蒙上怏怏不樂的神情,王妃以依舊柔弱的病嗓慈愛的問。


    迎向娘親溫柔關切的臉,再看了看爹一臉沉肅的模樣,她抑下心裏的不快,悶聲說,“沒事。”


    “怎麽跌傷了?”敏銳地察覺女兒的異樣,閻黔緊擰著灰眉。


    “方才不小心。”


    知曉爹不愛她去找沐平鴻,她避重就輕帶過,但混沌的腦中,卻倏地閃過一個念頭。


    爹不喜歡沐大哥……這和沐大哥拒絕帶她迴深山醫廬的決定有關嗎?


    她還來不及理清心思,娘親著急的嗓音又起。


    “怎麽會跌傷了?要不要喚個丫頭,攙你迴房擦藥?”


    “真的不礙事,娘別擔心。爹找我有事嗎?”閻韌思在母親身邊坐下,習慣性地偎靠上那充滿溫柔的懷裏,向她撒嬌。


    “這幾日我會吩咐布行、裁縫及首飾鋪進府,你選幾塊顏色討喜的布料,同裁縫討論款式,再好好挑些雅致的新釵及飾物,知道嗎?”


    聽完,她不感興趣地輕擰起眉。“女兒不缺新衣衫,也不缺飾物,爹別召人進府了。”


    與沐平鴻在深山醫廬的那段時日,她體會到自個兒這身裝扮,有多繁重累贅。


    每每迴到閨閣,卸去身上叮叮當當的飾物,再換上簡便的衫裙後,她整個人頓時會神清氣爽、自在輕盈。


    “這怎麽成?半個月後,爹打算設冬宴,屆時百官及朝中才俊都會應邀入府,你不打扮、打扮,如何見人?”


    她煩心地應道:“那就別見人嘛。”


    這會兒她還在為沐平鴻的事煩心,根本沒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


    “你說這是什麽渾話?這迴冬宴你不但得費心思打扮,還得睜大眼睛瞧瞧,有沒有合眼的對象,知道嗎?”


    閻韌思一臉愕然。“什麽合眼的對蒙……”


    王妃聽夫婿這麽一說,便歡心地嗬嗬直笑,她心頭既歡喜又傷感。“轉眼間,咱們家韌兒,已長成了大姑娘,是時候嫁人了……”


    她憂心忡忡地覷了夫婿一眼。“王爺您……可別亂點鴛鴦譜……”


    想起女兒早些前,偎在她床榻上說著的女兒家心事,她就免不得擔憂。


    想問問女兒對方的人品家世,卻又礙於夫婿獨斷霸道的個性;她怕這時若突然扯出女兒有了心上人,會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不知妻子心裏憂懼,閻黔啐聲道:“本王替女兒覓得的對象,絕對會是家世人品俱佳的好男子,何來亂點鴛鴦譜之說?”


    閻韌思心頭猛然一凜。“嫁人?不,我不嫁給別人!”


    在她心底,已經認定沐平鴻是她的未來夫君,所以她不可能嫁給其他男子。


    聞言,閻黔眸色一沉,擰緊眉,嗓子硬了幾分。“姑娘家長大了就得嫁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說什麽不嫁的傻話!”


    閻韌思看著父親凝肅的神情,心裏明白,是時候讓爹娘曉得她的打算了。


    “爹、娘……女兒已經同沐大哥說好了,隻要他醫好娘的病,我就把自個兒許給他,嫁他為妻。”


    閻黔一聽,臉上立即變色。“婚姻大事,全憑爹娘做主,豈是你說了就算?再者,他身份卑微,根本匹配不上你!”


    不敢相信這番話竟由爹親口中說出,閻韌思不服氣地反駁。“沐大哥的身份有什麽卑微的,為什麽配不上我?”


    閻黔無奈地看著女兒,大歎了口氣。“韌兒啊,你不懂事,並不代表沐大夫也會同你瞎鬧。他懂分寸、知進退,早就已經答應我,治好你娘的病後他就會離開。當然,謝銀方麵,爹絕不會虧待他。”


    閻韌思全身的血液瞬間冰冷,她終於明白沐平鴻突然改變心意的原因了。


    “爹……你到底和沐大哥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我隻是提點了他幾句,其餘的並沒多說。”


    不消明說她也知道,爹所謂的“提點”是什麽意思。


    沐平鴻雖醉心醫理、少理人間世事,但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不清楚對方是拿什麽樣的眼光在看他。


    莫怪他會突然反悔不帶她迴深山醫廬,莫怪他總用那雙充滿矛盾的痛苦眼眸看著她……她總算是明白了?


    “爹,你怎麽可以這樣傷害沐大哥?他特地下山替娘醫病,是咱們家的大恩人啊--”


    “放肆!你為了個窮酸大夫,同爹大唿小叫?該有的禮節學到哪兒去了?”


    閻韌思緊咬著唇,知道自個兒的確太過失儀,但,她就是無法忍受,沐平鴻被自個兒的爹這般對待。


    瞧女兒斂下眼,閻黔嚴厲的神色稍轉。“沐大夫的確是咱們家的大恩人,所以爹可以向你保證,會給他一筆十分豐厚的謝酬。”


    “沐大哥他不會要銀子的……”


    “就算他不要銀子,也不能要你。”閻黔態度堅定地開口。


    頓時,一股凝重的氣氛讓空氣凝滯。


    半晌後,閻韌思以同樣堅定的口氣迴道;“但我要他!就算爹不答應,我也要跟沐大哥迴山上。


    女兒這話,讓王妃大抽了口氣,又驚又喜。“韌兒,你……原來你心中那個人是沐大夫?”


    赫然知曉女兒的心上人,正是救她性命的大夫,王妃掩不住心裏的歡喜,笑眯了眼。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已打從心底喜歡沐平鴻這個人;他雖寡言,但可以看出人品與個性都不錯;若以外貌來論,他和她活潑可人的心肝女兒,更絕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不似妻子打從心底的滿意,閻黔已被女兒堅決的態度給激怒了。


    他聲色俱厲地撂下狠話。“他要敢帶你走,我就派人要了他的命!”


    他是這麽細細嗬護他唯一的女兒,怎麽舍得讓她嫁個兩袖清風、什麽都沒有的窮酸大夫去吃苦?


    他絕不會應允這門親事!


    父親堅決的話,毫不留情地刺入閻韌思心頭,這是她頭一次感覺,父親身為王爺,那能唿風喚雨的權力有多麽大。


    她相信,隻要爹爹一聲令下,沐平鴻便會如俎上肉一樣,隻有任人宰割的份。


    思及此,她一張粉臉驚恐地褪得毫無血色。


    不知祥和的氣氛怎會僵凝至此,王妃在一旁打著圓場。“王爺,有話好好說,您嚇著女兒了。”


    閻黔冷聲厲道:“這丫頭瘋了嗎?都教人給迷了心竅、變了性情了!再不讓她明白,她定會執迷不悟下去。”


    教人給迷了心竅……聽著爹的話,閻韌思暗暗在心中諷笑著自個兒。


    迴到王府她才發現,對沐平鴻的戀慕,早已超過自個兒所能想像。


    半刻不見,她心裏懸著、念著的,都是他的身影,一旦這念頭興起,就非得去瞧瞧他不可。


    她的的確確,是教他給迷了心竅,沒錯啊!


    “爹,女兒很明自自個兒的心思,如果爹派人要了沐大哥的命,那女兒也絕對活不成。”她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父親,咬著牙,決絕地說。


    乖巧可人的女兒,居然說出這種威脅的言詞……閻黔駭然呆住。“你……你剛剛,說了什麽?”


    “若要嫁人,我隻嫁沐大哥一人,這輩子我隻認他一人。”


    語畢,她不待雙親反應,就拖著痛腿、奔出涼亭。


    她的心很亂、很痛,唯一的念頭,就是找到沐平鴻,同他表明自個兒的心意!


    為了躲開閻韌思,沐平鴻到城裏的藥材鋪走了一圈,之後便像個遊魂似的,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閑晃。


    待他迴過神時,才赫然驚覺,自己竟浪費了一個時辰的時間,而走完繁華的城府大街,則使他發酸的雙腿提出抗議。


    心力交瘁的無力感,讓他沒力氣繼續閑晃下去:沭平鴻抬眼瞧了瞧天色,決定還是迴王府的藥房,繼續製藥。


    沒想到待他迴到東院時,遠遠的便瞧見一抹纖影。


    他擰起眉蜂,神色微變,直覺就想避開。


    這時閻韌思看到了他,立刻出聲喚人,“沐大哥,你迴來了。”


    天色漸晚,她等他已等得有些慌張不安,好不容易瞧見他,她露出如釋重負的笑。


    迎向她燦爛的笑容,沐平鴻注意到她異常蒼白的臉色,以及凍得紅通通的嬌俏鼻頭。


    興許是為了等他,所以她吹了秋寒的風。


    思及此,他朗俊的眉因此蹙得更緊。


    在王爺的明示下,他不敢再抱有讓她陪在身邊的想望,偏偏,她卻執意糾纏不肯放。


    他……已經不知該拿她怎麽辦才好了。


    “我不是要你別再過來嗎?”暗暗抑下心裏的波動,他沉著嗓問。


    刻意忽略他清冷的語調,她習慣性地扯住他的手,急聲道:“韌兒有很重要的話想同你說……我--”


    “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說的。”他狠下心拒絕她的掌握,掉開頭,轉身欲走。


    對她,他不能心軟,一旦心軟,他們又會再陷入相同的糾纏當中。


    “沐大哥,你別走!先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深怕他又像方才一樣,轉眼就消失在眼前,她急促喊著,拖著傷腿,勉強跟上他的腳步。


    “我很忙,你別再來擾我。”


    “我知道,我隻叨擾你片刻,不會很久……噢……”腳步太急,牽扯到膝上傷口,讓她忍不住痛吟出聲。


    耳底落入她那一聲輕叫,沐平鴻抑不住的側眸瞥了她一眼。


    僅一眼,他表麵的平靜就已蕩然無存。“那是怎麽一迴事?”


    他本來不想理睬她的,但那染在月牙白裙上的血漬實在太明顯,教他想視若無睹都做不到。


    “早些前追你時跌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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