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不是聽說被玷汙的是蘇家六小姐嗎?怎麽現在又變成蘇家四小姐了?”


    “哪裏呀,明明是四小姐被玷汙,六小姐可是被玄冥王親手救下的呢。”


    “哎,你們小聲點。沒看見嗎?紅樓瀟樓都已經被玄冥王查封了,裏麵的人,短短一日,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說話間,那人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其他人見狀,連忙噤聲,但仍忍不住好奇地低聲詢問:“怎麽玄冥王也插手這事兒了?”


    “誰知道呢!說不定這些蘇家女子都想著攀高枝,沒看上樊家那二世祖,這才惹來了禍端,背後的那位……也隻能出手相助了。”


    原本讓大家別亂說的人,自己卻先忍不住了。


    “哎,你們說這蘇六小姐,到底是差點被玷汙,還是已經……”


    “那樊文昌人都死了,肯定有人……那個啥了嘛。”


    茶館裏,一眾男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紛紛。


    長華街的綢緞鋪和赤焰城的紅樓瀟樓被查封,是為了平息謠言。


    可不知為何,這謠言非但沒停止,反而因此更加激起了人們的好奇心。


    樊家將樊文昌的屍首送往公堂,頭疼萬分的桑縣令也不得不派人前往蘇府。


    ……


    “是他說,紅樓的媽媽也會作證,我才……”蘇元菱臉色慘白,口中斷斷續續地哭訴著。


    “我隻是不想被人指指點點,才會……”


    然而,她還沒說完,臉上便挨了蕉氏重重的一巴掌,“你還有臉說,竟然害你親姐妹!”


    “嗚嗚……”蘇元菱瞬間崩潰,捂臉痛哭起來。


    此時,蘇笙笙在檸語和青檸的攙扶下走進門來,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祖父祖母和父親母親見到她迴來,臉色一顫,“笙丫頭。”


    蘇笙笙掃了一眼堂上眾人,緩緩走到蘇元菱身邊,跪下身來。


    “各位長輩若要責怪,就怪笙兒吧。”


    蘇元菱抽噎著停下哭泣,看向蘇笙笙,“你不怪我?”


    蘇笙笙看著她,緩緩搖頭,“當我習慣性對你撒謊時,就已經失去了你的信任。”


    蘇元菱的淚水瞬間滾落而下,拿著帕子嗚咽不止,“我……我……”


    “我知道。”蘇笙笙的聲音也有些發顫,“你恨我。”


    當時,四姐一定很無助……


    那日聽她跟家人撒謊,她的沉默是保全她。


    在蘇元菱哆嗦著唇,無法說話時,蘇笙笙吸了一口氣,“你恨我,是因為你把我當家人,你給過我機會,但我現在才給你答案。”


    說完,蘇笙笙看向堂上驚變的一眾長輩。


    “笙兒確實去了紅樓,也確實賣藝賺錢。”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愕然變色。


    “女兒……”李氏猝然起身,卻又無力地癱倒迴去。


    蘇老太爺也驚愕地站起身來,雙手直顫。


    蘇老夫人更是大驚失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整個堂上,頓時亂作一團。


    “小姐……”青檸不忍地落下淚來,卻也知道無法辯駁。


    蘇元菱的目光呆滯片刻,但已無求生之念,“我知道你對我愧疚,所以放出風聲,想代我頂下這汙名。可如今已經不需要再說謊了。”


    蘇笙笙這次沒有看她,隻是看著不敢置信的祖父,“祖父,您一向以聖賢之道要求自己。聖人言,女子應相夫教子。可若聖賢錯了呢?”


    蘇笙笙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昏君暴政,百姓流離失所,他看不到。女子不但要賣了自己生下的兒女,還要賣了自己,他也無動於衷。隻要求紅樓女子守節,要餓死之人納稅,讓天下士子忠心侍奉君王,卻從來不要求君主以身作則。他不怪君王無道、窮兵黷武,不怪他們貪婪成性、妄起爭端,讓無數百姓為他們的欲望犧牲兒女。反而苛責淪落風塵的女子沒有守好節操?”


    “舊都淪陷時,公主及數位官員女眷被俘,人人都說她們應該自裁以保全名節,不應從敵以免家國蒙羞。”


    蘇笙笙說到這裏,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氣竭。


    整個堂上寂靜無聲,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她。


    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言辭犀利如刀,“北戎鐵騎冷酷無情,縱使百萬雄師亦難擋其鋒,而那些所謂的聖賢,卻隻會苛責無辜女子堅守貞節,試問那帝王將相又當該如何處之呢?”


    一番驚世駭俗的言論,將所有人臉上的表情全部震落。


    “若君王能堅守節操,又何來國破家亡之禍?何來太後、皇後、公主被俘之辱?何來無數女子被擄入煙花之地的悲劇?聖賢不去譴責君王與那些放蕩之徒,反而嘲笑青樓女子為求生而苟且,這究竟是何等的‘聖’?”


    蘇老太爺瞪大了眼睛,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目光審視著跪在地上的蘇笙笙,隻覺五雷轟頂。


    連蘇元菱也震驚得淚光閃爍,呆立當場。


    蘇笙笙深吸一口氣,緩緩磕頭,“我本非蘇家之人,今日便與祖父祖母作此辭別。”


    再次向父親母親磕頭,“笙兒感激爹娘多年養育之恩。”


    後轉向蘇元菱,又是一拜,“大錯已成,之後的事,由我承擔。不求四姐原諒,隻願四姐能代我執掌家業,護佑家人周全。”


    三拜既畢,蘇笙笙未再多看眾人一眼,毅然轉身離去。


    那些所謂的聖賢之道,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場荒謬的笑話。


    若讓人身處絕境,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甚至被丟入海盜窩中,試問誰還能保持那份“聖”?


    恐怕早已在殘酷的現實麵前崩潰,化為塵土!


    若能在這樣的環境中幸存下來,那便成了超凡脫俗的神仙,而非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聖賢。


    眾人皆被蘇笙笙的決絕所震住,久久無法迴神。


    見她真的要走,蘇老夫人怒摔茶盞於地,厲聲道:“祖母何時說過讓你走了?”


    她顫抖著站起身,目光如炬,“你這般與家人決絕割舍,難道就是為了保全蘇家的名聲?”


    青檸語也從未見過蘇笙笙如此決絕的模樣,隻是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


    白上國並未為拓跋冶發喪,這意味著他還活著。


    蘇笙笙從未想過,一個謊言,要用這麽多謊言和人命來補救。


    可若不說謊,她又該何去何從?


    “想讓笙兒改迴李姓,遠離這紛紛擾擾,難道不是祖父祖母一直所期盼的嗎?”


    蘇笙笙的聲音雖清冷,卻難掩其中的顫抖。


    如今,蘇家人已有了自保的能力,她可以放心離開。


    “女兒。”李氏見蘇笙笙連她也不顧了,哭得幾乎昏厥過去。


    她近乎決裂的態度,讓蘇家上下一時間手足無措,連管家也隻能在旁邊流淚,無計可施。


    蘇老太爺見她去意已決,急忙上前幾步,“是祖父錯了,不該為了那虛無的名聲,對你們的痛苦視而不見。”


    正當眾人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原本被派去照顧岑氏的雲香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迴來,喘著粗氣喊道:“少夫人聽聞外麵的議論,執意要往這邊趕來,結果不小心動了胎氣!”


    蕉氏一聽,頓時心急如焚,連忙拉起仍跪在地上的蘇元菱,急切地說:“快,跟娘一起去看看!”


    蘇笙笙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幾步,卻又突然停下了。


    這時,祖母從後麵走了過來,語氣中帶著幾分賭氣和不滿:“你不是已經不是蘇家人了嗎?還理我們做什麽?”


    這話語中透露出幾分老小孩的任性。


    蘇笙笙聞言,默默地低下了頭,轉身欲走。


    然而,還沒等一行人走出幾步,一群官差便闖入了蘇家大門,將眾人全部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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