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墨皺著臉:“咋、咋是我始亂終棄,你惡人先告狀!”


    “那我們就成親,像尋常夫妻一樣,拜天地、敬神佛,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吧嗒”一聲輕響,眼淚順著臉頰,落在了玄鱗的胸口上。


    玄鱗一愣,手肘抵著炕麵,忙抬手給王墨擦淚,他緊張地問:“怎麽,不願意嫁給我?”


    王墨唇邊抖得不成樣子,他吸了吸鼻子:“你真要娶我啊?我長得不多好看、斷著腿,還是個小哥兒……”


    玄鱗心口子一疼,收緊手臂將人抱緊了,他的唇擦過他的耳邊,唿出的氣撓得人耳尖生癢:“可對我來說,你隻是王墨,是我的「小墨」。”


    第七十四章


    王墨緊緊咬著唇, 忍了許久,細細碎碎的啜泣聲還是自喉間傳了出來。


    直到玄鱗伸出手,長指輕輕撫上他咬得青白的嘴唇, 他才鬆了口,哭聲再也止不住,像決堤了的河口,奔湧著傾瀉而出。


    玄鱗的大手摸上王墨的後頸, 將人壓在心口子。


    他知道他受盡了苦,一個小哥兒,沒靠山、沒銀子, 還斷了兩條腿,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 隻是活下去就已經很難了。


    他難忍地咽了口唾沫, 大手揉著王墨的後腦勺, 啞聲道:“小墨,往後有我在,再不會讓你受苦。”


    “哇”的一聲, 王墨悶頭嚎哭起來,他像是要將這些年受的所有苦楚全都傾倒而出,仿佛哭過了這一場, 往後便都是好日子。


    玄鱗唇線拉得平直, 喉口又酸又澀,閉上眼, 眼淚順著眼角淌了下去,溫溫熱熱的。


    角落裏的狗子滴溜個圓眼珠, 瞧著炕頭子的倆人。


    嗚嗚唧唧的叫了兩聲,見沒人理它, 毛腦瓜歪了歪,趴在了爪爪上。


    王墨哭了好久,到後頭哭得累了,趴在玄鱗胸膛子昏昏欲睡,才被漢子抱著坐了起來。


    玄鱗將被子拉過來,裹在王墨身上,瞧著小哥兒迷迷糊糊的模樣,沒忍住,垂頭親在了他濕漉漉的臉蛋兒上,他伸手托住王墨的小臉兒,用拇指揩掉他的淚,輕聲道:“才哭過就睡,眼睛要腫的。”


    王墨睫毛動了動,歪頭在玄鱗的手掌裏,這一動,臉頰不多的肉都擠在了一起,圓乎乎的嘴也嘟了起來。


    他一臉不設防的模樣,叫玄鱗心口子燥得慌,他深吸了一息,壓住了滿腹的躁熱,將小哥兒抱緊了。


    王墨再醒過來時,天已經黑下去了,北風打在門板上,啪啪作響。他身子骨弱,天一冷下去,總是被凍醒,可這一覺卻睡得出奇的安穩。


    王墨打了個嗬欠,直覺得睜不開眼,伸手揉了一把,竟是腫了。


    玄鱗本沒多少睡意,隻是想和小哥兒抱抱親親,才跟著躺到了炕上。


    王墨一動,他便睜開了眼,見他在揉眼睛,伸手將他的小手攥進了手心裏:“醒了?”


    漢子聲音本就沉,許久沒說話兒,這一開口,一股子沙,聽得人耳根子生熱。


    王墨知道自己長得不好看,這會子眼睛又腫著,不定多難看,他不敢瞧人,頭埋在漢子懷裏不肯出來。


    玄鱗輕輕斂眸,將王墨自胸膛子挖出來。


    王墨一愣,忙偏開頭不讓人瞧,他躲閃著:“眼、眼睛腫了,不好看。”


    “你還知道腫。”玄鱗無奈抿了下唇,手捧起小哥兒的臉,不讓他躲。


    他垂下頭,薄唇輕輕覆在王墨的眼睛上。


    王墨隻感覺眼皮一涼,竟是玄鱗伸了舌在舔,酥酥麻麻的,不多會兒竟然消了腫、睜得開了。


    他又揉了把眼,仰頭看去玄鱗,驚詫道:“咋就好了?”


    玄鱗不動聲色地勾了下唇:“蛇毒。”


    “蛇毒?”王墨慌張地睜圓眼,掙紮著想躲。


    玄鱗眼眸一暗,偏頭咬上他的頸子,牙齒輕輕磨了磨,收口,湊到他的耳朵邊,啞聲道:“總歸要習慣的。”骨節分明的大手壓在王墨平坦的腹部,緩緩下滑,“你不一直想和我洞房嗎?”


    騰的一下,王墨臉色通紅,他就在吳家說了那一迴,竟叫漢子記到了現下,找了時機就揶揄他。


    他羞得正要惱,卻聽玄鱗又道,那聲音低低啞啞的很是蠱惑人心:“我也想,想得心口子都疼了,小墨,我們明日就成親吧?”


    他一條妖蛇,不多懂凡間的擇吉日、三書六禮,隻當成了親,過了明道,就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了。


    王墨“嫁”過一迴人,並不多計較,可他還是搖了搖頭,白齒咬著嘴唇邊,好半晌才嚅嚅開了口:“怕、怕是不成……”


    玄鱗皺緊眉,以為他是腿沒好,不願成親,正欲追問,就見王墨垂下眼睫,艱澀地道:“我的身契還在吳家,成不了親……”


    玄鱗微怔,他行走世間千年,自在若山川長風,從不知道還要被個「契書」牽絆,他唇線拉得平直:“那是何物?”


    *


    車輪碾著路麵吱吱嘎嘎的響,過了土路,終於上了青石板道。時隔一年多,王墨再一次迴到了鎮子,竟是百感交集。


    他走時,一身的傷痕累累,命都快去了半條,迴來時,玄鱗和地蛋兒都在身邊,他心口子滿滿當當的。


    馬車晃蕩,王墨抿著唇、眼睫微顫地瞧去玄鱗,漢子打昨兒個知道了還有身契,沒法子馬上就成親的事兒,臉就耷拉得老長,黑得嚇人。


    可生氣歸生氣,那手卻一直緊緊攥著王墨的小手,半會兒沒鬆開。


    王墨小心翼翼地看去交握的手,臉上紅了紅。


    馬車吱一聲停下,到地方了。


    玄鱗垂眸看向王墨,沉聲道:“一起進去嗎?”


    王墨伸手輕輕挑開車簾子,氣派的朱紅大門映入眼簾,目光逡巡而上,是一塊兒挺大的牌匾,上書吳宅。


    王墨其實挺想一塊兒去的,畢竟他在這地方也生活了半年多,還有孫媽媽……他好久沒見她了。


    玄鱗看出來王墨的心思,狹長眼睛一瞥,冷哼道:“一起去唄,正好瞧瞧那吳庭川,你不一直覺得他長得好看麽。”


    “啥、啥呀!”王墨臉上一羞,耳朵尖連著頸子紅起一片。


    玄鱗向來小心眼兒,尤其在吳庭川這事兒上,一想起王墨瞧那人的眼神,給他梳洗打扮誇他俊的害羞模樣,心裏就泛酸水。


    說出口的話兒也酸,是個人都聽得出來。


    王墨伸手揉了把臉,軟聲道:“那、那我不去了……就在車裏等你吧。”


    “不去了?”玄鱗瞧著他,陰陽怪氣道,“不知道誰非要一塊兒來。”


    王墨伸手撓了撓頸子:“本來是想瞧瞧孫媽媽,順便再問問笙哥的事兒,沒、沒旁的想法。”


    “我幫你問,你在車裏乖乖等我。”玄鱗伸手揉了把小哥兒的腦瓜,又撓了撓地蛋兒的毛下巴,“看著車。”


    地蛋兒眯著眼睛,乖巧地蹭了蹭玄鱗的手掌心:“嗚汪!”


    玄鱗跳下車,不多會兒,倚著石獅子打瞌睡的閽侍便自長階上噠噠噠跑了下來。


    鞋底才踩著地,閽侍的臉色猛然一僵,他皺緊眉,伸長手指向玄鱗,顫聲道:“你你你,還敢來!”


    好巧不巧,上迴玄鱗闖吳家門,就是這個閽侍攔的人。玄鱗冷冷瞥了他一眼,徑直走上石階。


    這一迴,閽侍學乖了,沒敢攔。


    正堂裏,玄鱗斜坐在紅木椅子上,一手撐著頭,左腳搭在右腿腿麵上,在等人。


    他身邊站著一排女使,全都垂著頭,兩手交疊局促地站著,大氣都不敢喘。


    不多會兒,就聽一陣腳步碎響,吳庭瀾出現在了門口子。


    他撩起長衫下擺,跨過門檻進了屋。


    玄鱗見了來人也未起身,隻皺著眉睨了他一眼,冷嗤道:“想不到這吳家……竟是您當家作主了。”


    這話兒說得無禮,吳庭瀾卻渾不在意,他臉色未變,隻笑著點了下頭:“承蒙大哥、三弟抬愛,將吳家托付給我了。”他坐到椅子上,抬手叫身邊的女使看茶。


    茶壺傾倒,茶水徐徐落下,熱氣騰騰。


    吳庭瀾伸手將茶碗輕輕推了過去,緩聲道:“不知道閣下前來,所為何事?”


    玄鱗沒喝茶,他抬起眼皮,一瞬不瞬地看過去:“向您求個人。”


    “求個人?”吳庭瀾饒有興致的勾起唇,“說來聽聽。”


    玄鱗收迴目光,手抵著下頜看去寥落的庭院。


    入了冬,萬物蕭索,就連草木繁盛的吳家也未能幸免,滿院子,隻剩下菊花開著,冷風一過,花枝搖顫。


    玄鱗緩聲道:“王墨,是你吳家的人吧?”


    吳庭瀾微怔,忖了許久,才想起來似乎是有這麽個人,他手指摸上杯壁,輕輕摩挲:“不知玄爺要他,是何用處啊?”


    納進門的小,好聽了喚一聲爺,不好聽了和頭牲畜無異,說發賣就發賣了。


    吳庭瀾這般問,無非是想摸清用途,開個好價,順道再滿足下好奇心,畢竟眼前這位爺的身姿作派一看就非富即貴,怎麽就瞧上那麽個哥兒了。


    玄鱗心知肚明,他偏頭看過去,一雙眼又深又沉:“你問得太多了。”


    吳庭瀾挑了把眉:“您也知道,這王墨與旁人並不相同,他是我大哥院兒裏……”


    “我遇見他時,他已經被趕出門了,流落在外好不可憐,我有心救他,可他的身契壓在吳家手裏。”玄鱗落下腿,“你我省些虛與委蛇,直白開個價吧。”


    第七十五章


    “玄爺敞亮, 那我也不扯謊了,我家買他前後使了不少銀子。”吳庭瀾伸手比劃了個數,“您高門顯貴, 別讓我虧了本,三百兩……不多吧?”


    玄鱗垂眸一笑,吳庭瀾獅子大開口。


    可他不願在這事兒上還一分的利,他的小墨, 何止三百兩。


    玄鱗伸手進寬大的袖子,緩緩掏出一物,呈在掌心上。


    拳頭大小的夜光珠, 晶瑩剔透、流光溢彩,即便在白日裏, 也散著瑩潤的光澤。


    吳家掌玉, 什麽金貴東西沒瞧過, 就連尋常可見的屏風畫上,也嵌著上好美玉,可吳庭瀾還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這物件兒, 他隻在旁的口中聽說過,如今得以一見,才知如此珍奇。


    他不由得站起身, 伸出手正想拿過來細瞧, 玄鱗手腕輕轉,夜光珠收進了袖子裏, 他微微抬起下頜:“不知這珠子……值不值個三百兩?”


    “可太值了!”吳庭瀾沒摸著夜光珠,心癢難耐, 他搓了把手,“玄爺當真願意用這價值連城之物來換?”


    “價值連城?”玄鱗佯裝著蹙了下眉, “不過一顆大了些、亮了些的珠子罷了。”


    吳庭瀾估摸著他不懂行情,笑得見牙不見眼,忙拍了把手:“吳家內院兒的身契不在我手上,您稍等,我這就叫人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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