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哉,真是怪哉。


    他將入夢香放下,掏出懸在腰間的酒葫蘆一並擺在桌上。


    不用秦若開口,已然兀自捏了杯盞去倒酒水。


    一燈如豆,在桌上搖曳。


    秦若坐在了他對麵。


    兩人間便是那搖晃輕擺的燭火。


    對月自飲,不如對人自斟,倘若那人還是美人,便是再好都沒有的事。


    幾杯酒下肚,子衝暗暗偷笑。


    隔著燭火,去看桌對麵的人,燈碎影疏,暖芒斜落,將她的眉目點綴得格外朦朧。


    真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往昔隻覺秦若是個女人,今日也在這份燭火中有了別的認知。


    他晃晃腦袋,目光迷離。


    卻說,子衝一杯接一杯,秦若滴酒未沾。


    同樣的杯盞,子衝一飲而盡,秦若卻是隻碰了碰唇。螓首低垂,她的心思還放在寅虛失口所處的父親上。


    入夢香由子衝衣襟姍姍徐來,飄浮滿室。


    隔著一張桌子,兩人同時做起了夢。


    在夢中,子衝成了十年寒窗苦的莘莘學子,挑燈夜讀。此番,正在趕考途中借宿民家。


    他挑了燈芯,手捧書卷。


    耳畔忽聞主人屋中傳來一聲驚唿。書生合衣推門,便見此間那懷著孩子的小婦人低眉斂目,獨自落淚。


    似是聽見了房門被打開,那婦人猛然抬頭,淚掛腮畔我見猶憐。


    許是沒想到會是借住在家中的外人,小婦人不迭抹淚,眼現窘迫。


    書生掩了房門,退迴小屋。再去讀書中字句,那婦人的臉孔卻總是不自覺浮現在眼前。


    到底是什麽原因,才會讓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婦人夜半暗暗綴泣?


    不待書生想明白,天色大亮。


    子衝從夢境悠悠轉醒,就見對麵那人正抬眸望來。心中大驚,夢境中的小婦人不是秦若又是誰?


    酒氣醒了大半。


    提劍禦空,子衝逃也似的離開了秦若的小屋。


    於此同時,秦若心中也同樣驚疑不定。她做了個夢,夢到的是還在顧家的光景,跟現實有所不同的,卻是夢中多了個借宿的書生。


    隻是那夢中自己又被顧夫人教訓,淚眼婆娑,壓根沒看清書生長相。


    秦若揉了揉額角,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因為想起了顧西河,所以連顧夫人都入了夢?


    她哂笑。


    不願繼續想下去。


    可這個夢,第二日又翩然而來。


    書生有了上次經驗,夜半即使是聽到主人屋中再傳響動,也是紋絲不動。


    他人雖沒動,可心卻是牽製不住。書中小楷在燈下化作小婦人那張默默垂淚的麵孔,不時騷擾著他。


    書生歎口氣,終是闔上了書。讀來讀去,都是那婦人麵孔,他還讀什麽。


    一夜未眠,書生萎靡不振。


    子衝已是第二次做這個夢,即便百思不得其解,倒是弄清楚了自己正是夢中書生。


    可秦若呢?真的就是夢中夜夜被人欺負的小婦人?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第三次入夢,書生打算去瞧個清楚。


    是夜,蟬鳴陣陣。偶有蛐蛐也來應和,書生合衣而坐,早就想好隻要再聽到任何動靜,馬上奔入那間主屋。


    他等了又等,今夜前兩日擾人思緒的驚叫聲卻是遲遲都未傳來。


    知道自己是在夢中,子衝托腮閉目,直到一盞油燈燃到了底,天色漸亮,卻哪裏也沒有半分響動。


    如是這般,夜夜入夢。


    而子衝再也未曾見過秦若。夢中,他始終都居在那間小屋裏,挑燈夜讀。


    此番持續了十幾日,子衝心下疑惑叢生。


    到底是怎麽迴事。他得上六道峰問上一問。


    那夢境太過真實,害的子衝都要以為自己一分為二,一個是活在白天,一個是活在夢境之中的書生。


    被入夢香所牽連的,不止是他還有秦若。


    當年在顧家的過往夜夜入夢,就像是她又迴到了多年前,懷著寅虛的日子。


    子衝去了六道峰,卻見木門緊閉。徒勞返迴鶴須山,繼續夜間之夢。


    今夜的書生,格外心浮氣躁。


    提著食盒前來送飯的丫頭被他叫住,一抬眼那張與秦若別無二致的臉就倒影在他眼中。


    子衝這才注意到,丫頭鼓起的肚子微微顯懷。


    他怔了怔,喃喃自語:“不是夫人嗎?怎麽成了丫頭?”


    恍神的功夫,丫頭放下食盒退出了屋。


    又是個不能入眠的夜晚。


    堆存在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子衝甚至都想跑到秦若麵前,好好問上一問,為什麽她會從夫人變成了丫頭。


    但這想法隻是起了個頭,就被他掐滅。


    不行,那些都是夢中之事,萬不能當真。真要是有所疑惑,也得他在夢中追問另一個秦若。


    想得明白,子衝做好打算,今日入夢定要問個清楚。


    為了防止丫頭再一次從自己手下溜走,作為書生的子衝,再秦若來送飯時是直截了當抓了她腕子。


    不等秦若開口,這廂子衝存了一肚子的話,連珠炮似的說了出來。


    “你到底是誰?不是這家夫人嗎?怎麽兩日不見,就成了穿著下人裝的丫頭?還有,那夜半尖叫,到底是怎麽迴事?”


    他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不待停歇。


    連做了一個月的夢,夢裏唯一認識的,隻有秦若。好不容易逮到了人,恨不得把埋在夢中的所有疑惑一股腦全倒出來,子衝問的直來直去。


    秦若掙了掙,耳聽他滿腹疑慮,同樣驚詫。


    這書生竟是子衝?


    四目相對,秦若不知從何說起。


    她比子衝的疑慮更多,也更加有所顧忌。雖然是身在夢中,但她知道這是當年自己經曆過的事情。隻除了多出個書生,夢中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按照當年軌跡。


    這讓她從何說起?


    難道在夢中向人哭訴,說她在顧家受了虐待?


    不,當年連對父親和二哥都沒提過的事情,怎麽可能對著子衝這樣的外人說出來。


    抿唇,秦若狠狠搖頭。


    夢中的子衝卻是不依不饒,一副她不說就絕不放手的模樣。


    無計可施,秦若踩上了他的鞋麵。趁那人吃痛,一溜煙跑出了屋。


    詢問無果,腳上還挨了一下的子衝呆滯。


    好你個秦若!平時看起來文文靜靜,竟然,竟然還會踩他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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