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個頭矮,為了讓她扇到,周禮孝還故意將頭低下了些。


    “你個臭小子!一去兩三年,我還以為你死外麵了!”


    女人咆哮著,連扇數下。


    周禮孝捂著腦袋,小聲嚷嚷:“你給我留點麵子,我現在好歹是三殿下,是他們的頭兒!”


    “要麵子是吧,信不信我把你頭擰下來。”


    “蘭鳶姑姑!別打了!”


    周禮孝趕緊轉移火力,朝著廖神醫道:“這位就是廖神醫,就是他神仙在世,讓傅問舟活到現在。”


    蘭鳶揚起的手緩緩放下,神情肅然起敬。


    “廖老,終於見麵了。”


    廖神醫還處理震驚中,“嗯,啊,是啊!沒想到你……”


    蘭鳶笑道:“沒想到我是個女人,還這麽暴躁是吧?”


    說著,斜瞥了眼周禮孝。


    熊孩子,誰養誰暴躁。


    當年被送來時,瘦弱的像隻小老鼠。


    她一把藥一把糧的,好不容易拉扯大。


    結果呢?


    一走幾年,和睿親王一個樣,都沒良心。


    周禮孝賠著笑臉,但看得出來,眼裏是含著幸福的,是隻有在最親的人麵前才會有的溫度。


    隨後,溫時寧被人扶了下來,周禮孝又是一番介紹。


    在路上時,廖神醫大概提過睿親王身邊的巫醫。


    這些年,她在二爺的治療上也出了不少力。


    溫時寧自是十分感激,心裏又惦記著傅問舟的情況,索性瘋瘋癲癲的直接將人拖著進屋說話去了。


    當然,也沒忘記交代傅晚兒:“看好你二哥。”


    傅晚兒一聲輕歎,和彩鈴一起老老實實守著人將棺材搬下來,運去冰窖。


    宋哲萬裏提出留下,讓傅晚兒去休息。


    當下,傅晚兒肯定是更看重活著的溫時寧,便也沒推辭,隻是走之前,也魔怔了似的湊近了和傅問舟說話。


    “二哥,我們到林縣了,你好好歇著,我去看看時寧。”


    話音剛落,她眸子突然一定,臉色瞬間慘白。


    宋哲最先發現她的異樣,緊張地問:“三姑娘,你怎麽了?”


    “沒什麽。”


    傅晚兒轉身就走。


    此行,他們住的是蘭鳶找的院子。


    周禮孝剛做完安全部署,就見傅晚兒急匆匆地跑來。


    且是朝著他跑來的。


    周禮孝莫名心慌,又有些期待。


    “三姑娘……”


    他話沒說完,傅晚兒緊緊抓住他的手。


    周禮孝心髒怦怦跳,受寵若驚,天旋地轉。


    隻是,三姑娘好像很不對勁兒。


    她的手冰涼的很,睫毛輕輕顫動,眼眸濕潤要哭不哭的樣子,還含著絲驚恐,渾身像是冷極了般瑟瑟發抖。


    周禮孝忙扯開披風,將她順勢包裹,同時遞了個眼神給迴風,讓他阻止彩玲別來搗亂。


    彩玲也發現了傅晚兒的異常,但她沒有衝動,隻遠遠看著。


    她知道三姑娘有多討厭周禮孝,能主動去找他,定是發生了什麽重要的事。


    周禮孝低聲:“發生什麽事了?”


    傅晚兒心頭亂極了,小鹿般受驚的眼眸望著他,艱澀道:“我好像看到我二哥,他,他眼睛動了……”


    那一刻,她腦子裏無數想法炸開。


    她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


    又懷疑溫時寧說的不是瘋話……


    如果二哥真的活著,而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那必然有隱情。


    若隻是她的幻覺,更不能聲張,會刺激到時寧。


    可她真的看到了,真真切切的。


    恐懼,驚喜,期待……無數情緒拉扯著她,使得她迫切地找個人幫她分擔。


    而那一瞬間,她唯一想到的人,居然是周禮孝。


    周禮孝心下了然。


    傅問舟醒過一次,就會醒第二次。


    且照廖神醫的說法,他會一次比一次有知覺。


    可憐的三姑娘,一路煎熬,又受驚嚇。


    周禮孝不由的反握住她的手,溫聲道:“先別聲張,我陪你去看看。”


    二人來到冰窖,先讓宋哲和萬裏出去。


    周禮孝剛剛湊近,傅問舟突然睜眼。


    饒是周禮孝,也被嚇得差點魂飛。


    傅晚兒更是驚得捂住嘴巴,眼淚洶湧而出。


    很快,廖神醫,蘭鳶,溫時寧都被叫了來。


    對上傅問舟還有些混沌的眼神,溫時寧笑盈盈地上前。


    “二爺,你醒了。”


    語氣溫柔尋常的,就像是二人的日常。


    蘭鳶都笑了:“之前就聽睿親王提過,說傅問舟走了狗屎運,娶了個自帶福氣的奇女子。迴頭我好好給你算算,看是哪路神仙。”


    說著話,和廖神醫一人扯一隻傅問舟的手,開始把脈。


    趁著這功夫,周禮孝給傅晚兒大概講了講事情經過。


    本來扯著他衣袖緊張不放的姑娘,聽完,鬆開手,一言不發地與他拉開了四五個人的距離。


    俏臉冷若冰霜。


    周禮孝頹然。


    就知道會這樣。


    傅問舟的目光逐漸清明,望向溫時寧時,光華幾多流轉。


    從昨日開始,他就已經有了不一樣的感知。


    能感覺到馬車顛簸,甚至能感覺到輕微的饑餓。


    隻是還是動不了。


    直到剛剛,他的雙眼再次掙脫開束縛。


    他又嚐試著張了張嘴,發出輕微的一聲:“時……時寧……”


    溫時寧喜極而泣。


    “二爺,不急的,先不要說話,我們都在,慢慢來,不要勉強自己。”


    傅問舟眼眸深深,那裏麵飽含了太多太多複雜的情緒。


    光是看著,就很令人心酸。


    蘭鳶感觸更深。


    假死藥在南疆是禁術,因為它違背了生命常理,相當於是在和閻王爺談交易,暫將魂魄寄存在陰府。


    若沒有足夠的求生意誌,是醒不過來的。


    即便醒來,也隻是一具沒有魂魄的軀體而已。


    因而,千百年來,此術幾乎失傳。


    當年,若不是機緣巧合下,她救了睿親王,連帶著整個門派被迫卷入朝堂紛爭,她師父也不會因重新啟動禁術而犧牲。


    當然,這是另外一個故事,說來話長。


    隻是蘭鳶親眼見證過睿親王假死複生,知道這個過程有多麽的艱難。


    尋常人可能不會理解,對瀕死之人來說,死亡並不恐怖,也並不痛苦,恰恰相反,它會讓人感覺到無邊的舒適和幸福,誘導著人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深淵。


    從玄術來講,每個人都有和死神談判的機會。


    隻是大多數人經不住死亡的誘惑,又或者說,是對人世間的留戀太過微乎其微。


    是他們自己不想迴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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