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修迴頭瞪她,“你!”


    “走走走,我也瞧瞧去!”


    廖神醫看不下去了,命青山按藥方先抓藥,然後毫不客氣道:“女人生產,好比闖鬼門關,明知兇險,侯爺還有心思在這裏大唿小叫……良知這東西,還真是玄之又玄,不好說。”


    說著話,他率先出了門。


    溫時寧緊跟其後,經過傅問舟時,輕輕按了按他的肩,溫聲低語:“二爺放心,沒事的,你隻管守著母親便是。”


    傅問舟拍拍她的手,“去吧。”


    然後又吩咐彩鈴跟著去。


    彩鈴麵無表情,隻雙手緊握的拳頭硬極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打爆一個人頭的衝動了。


    走在最後的傅晏修氣得滿臉通紅。


    他就不明白了,為什麽有傅問舟在的地方,每個人都看不起他。


    他才是長子,是侯爺,幼時,是他看顧的傅問舟。


    可到頭來,翻臉無情,兄弟反目……這一切,究竟是誰之錯?


    傅晏修一時覺得委屈心傷極了。


    他們一走,傅問舟這才看了穆九一眼。


    穆九領命,悄悄退出,去辦他該辦的事。


    老夫人這會兒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傅問舟轉著輪椅靠近,輕輕握緊母親的手,內心如同潮起潮落,湧動著無盡的愧疚與痛楚。


    時寧說,親愛之情,不宜藏匿,當以言行表之。


    勿使他人徒勞揣測臆度,情深言淺,不如直言,使人知心。


    情之所至,金石為開,勇於表白,才不會留下遺憾。


    可他剛要學會……


    淚意濕了眼眶。


    老夫人像是有感知,手指突然動了動。


    傅問舟更加的心慟,埋頭在老夫人肩頭,哽咽著喚了聲:“母親……”


    一旁陪同守護的傅晚兒也是泣不成聲。


    她不明白,好好的一個家,怎就成了這樣呢?


    如果長大意味著要承受親情的分崩離析,承受親人一個個的遠去,她寧願永遠做個懵懂無知的孩童。


    另一邊,沈玉嬌已經聲嘶力竭。


    此刻,天色已暗。


    昏暗的產房中,燭火搖曳,映照著她蒼白的麵龐,以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


    每一次宮縮都如同潮水般湧來,讓她感到自己仿佛被撕裂。


    絕望,無助,像一雙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嚨。


    沈玉嬌從未像此刻這般害怕過,她甚至開始反思,這是否是老天爺對她作惡的懲罰。


    可她又有什麽錯呢?


    這世道對女人總是不公,親情靠不住,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男人更是靠不住,紅顏遍天下,一顆心怎麽分得夠?


    唯有靠自己,權勢也好,錢財也罷,隻有牢牢握在自己手裏才有用。


    可究竟是怎樣燦爛耀眼的未來,才配得上她這般以命相搏……


    “啊!!!”


    又一陣劇痛,沈玉嬌慘叫連連。


    穩婆急得一頭汗,“大夫來了沒有!”


    這時,外麵有婆子驚喜道:“廖神醫來了!”


    一聽廖神醫,沈玉嬌心頭猛地一震。


    也就是說,傅問舟他們已經到了。


    她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


    可若那老太婆被醫治的能說話了怎麽辦?


    沈玉嬌一顆心七上八下,氣血跟著沉浮,眼看著就要冒出來的胎兒又縮了迴去。


    穩婆急得大喊:“大夫人萬不可泄氣啊!”


    簾子掀開,有人走了進來。


    沈玉嬌眼含希望地望來,見是溫時寧,周身莫名的一冷。


    聽聞衛芳一家被她收拾的很慘,衛芳連人頭都保不住,若讓溫時寧知道,這一切都是她在背後指使……沈玉嬌頓時心虛的渾身發抖。


    溫時寧凝眉上前,詢問穩婆情況。


    穩婆道:“橫胎,隻出來一隻腳……可大夫人不願意切。”


    醫書記載,橫胎若在生產前不能用推拿術正位,或在生產時才遇到胎位異變,那產婦就要吃大苦頭了。


    若要母子平安,最理想的辦法就是割擴產道……


    溫時寧先拉過沈玉嬌的手把了把脈,隔著門簾道:“脈弱明顯,不能再耗下去了。”


    廖神醫沉道:“別無他法,馬上行割擴……時寧,你怕嗎?”


    溫時寧深吸一口氣:“師父放心,我可以的。”


    這不是她第一次接生了,雖然之前接生的都是豬牛羊馬這些……人也差不多。


    身體結構她都了如指掌。


    且之前廖神醫就說過,她有一雙小巧之手,若遇難產婦,能很大程度減輕產婦痛苦。


    “彩鈴,準備。”


    彩鈴和她配合過很多次了,將準備好的鋒利小刀遞來。


    沈玉嬌一看不得了,急得大罵:“溫時寧,你敢!你個毒婦,不要碰我!我不切,死也不切!”


    溫時寧沉著道:“大夫人別怕,我會盡量切得小一點,之後也會幫你縫合好,不會有很大影響的。”


    她是大夫,也是女人,知道女人顧慮什麽。


    之前村婦們圍著她嘰嘰喳喳時,就說過因生產留下的一些後遺症。


    漏尿是一方麵,還有很多人因傷口愈合不好,自己痛苦不堪無人理解,最重要的是,還影響夫妻感情……


    尤其是沈玉嬌這樣嫁進高門大戶的,男人三妻四妾,失去恩寵就等於失去一切。


    溫時寧的理解,令沈玉嬌淚流滿麵。


    也不知是屈辱還是別的什麽……


    “彩鈴,給大夫人喂一顆麻丸。”


    話落,她又貼心地向沈玉嬌解釋:“此藥丸是我和廖神醫一同研發,能暫時幫你大大減輕痛苦,且對身體不會有損傷。大夫人隻管放心交給我。”


    沈玉嬌張嘴又想罵,彩鈴手快地將藥丸丟進她嘴裏。


    不一會兒,痛意仿佛潮水退去。


    沈玉嬌疲憊又舒服,很想就這麽閉著眼睛好好睡一覺。


    溫時寧卻不許她睡。


    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溫時寧一邊操作,一邊還有閑心問她:“大夫人可有想過給孩子起什麽名字?”


    沈玉嬌虛弱地冷哼:“用不著你操心。”


    溫時寧不氣不惱,溫溫柔柔道:“隻要平安健康,起什麽名字都好……我摸到孩子了,定是感覺到了母親的勇敢,他也在用力呢……”


    沈玉嬌的心,突地柔軟了一下,眼淚止不住的流。


    穩婆幫她擦著汗和眼淚,由衷道:“得虧了二夫人的一雙巧手,傷口一點不大,大夫人放心吧。”


    “好了,正了。”


    溫時寧按壓著沈玉嬌的肚子,鼓勵著她:“試試像出恭那樣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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