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神醫把上脈,溫時寧開始仔細檢查老夫人的身體。


    片刻後,師徒二人眼神交匯。


    溫時寧道:“如青山師兄所言,四肢無反應,舌強語謇,舌質紫暗,雙眼均有出血點。”


    廖神醫點著頭,神色格外凝重。


    “從脈象來看,氣虛血瘀,痰熱腑實,是由於飲食不當、外邪侵襲等原因所引起……此病來得急,老夫人定是受到過什麽重大刺激。”


    “從偏癱程度來看,可見腦中血瘀不少。”


    對他來說,也很棘手。


    青山警惕地看了眼四周,方才小聲道:“侯爺請了宮裏的禦醫來,目前為止,隻使用了續命湯。老夫人的飲食我也問過,一切正常,隻那安神茶的藥渣我說想看看,大夫人沒允許。”


    言下之意,他有診出問題來,但他相信有廖神醫在,那藥包絕不可能出問題。


    除非有人往裏亂加東西,這才提出要看藥渣。


    可大夫人卻說藥渣早就處理了,要看就看藥包,還暗指那藥包是溫時寧所配,興許廖神醫就沒檢查過。


    甚至當著幾名禦醫的麵,非要將那些藥包倒出來檢查。


    藥包當然是沒問題的。


    但是藥三分毒,也有可能是與老夫人潛伏的某些病症相克也不一定。


    總之,模棱兩可。


    這些青山雖未言明,但溫時寧不傻,一聽就懂。


    廖神醫更是冷笑一聲:“我出入侯府這幾年,老夫人的身體都是我在調理,且那藥包成分簡單,藥性溫和,隻能算是茶飲……若就這也能喝出問題,我提頭賠罪。”


    溫時寧沉著道:“清者自清,師父不必動氣。”


    廖神醫看她一眼,點點頭:“說說看,你有何見解?”


    溫時寧稍稍沉思:“醫書有記載,風上逆,砭(刺取)頭血可愈,但母親年邁體弱,恐有風險。若采用標本兼治,或攻或補,以調氣為先,血隨氣行之大法,待症狀平穩些了,再行針不遲,師父意下如何?”


    廖神醫目含欣慰:“氣為血帥,血為氣母,氣行則血行,此法穩健。”


    最重要的是,時寧沒有關心則亂,急於求成。


    始終保持冷靜理智,是行醫者首要素質。


    廖神醫一生收徒無數,唯有溫時寧做到了這一點。


    他更有讓她自由發揮的信心,便道:“你且先擬出藥方來我瞧瞧。”


    話音剛落,就聞匆匆而來的傅晏修冷冷道:“家母此病兇險,豈能兒戲,神醫還是親自為好。”


    說著,極為不滿地掃了眼溫時寧。


    廖神醫看都沒看他一眼,“侯爺若是信不過,大可別請高明。”


    在他們診斷討論期間,傅問舟將傅晚兒和方嬤嬤叫到一邊,已經了解事情大概經過。


    此時見傅晏修對溫時寧明顯帶著敵意,傅問舟眉眼一沉,冷道:“母親這裏有我照料即可,聽聞大夫人生產,侯爺還是去忙更要緊的吧。”


    一聲侯爺令傅晏修心涼了半截。


    他又氣又惱道:“那可是母親,二弟就忍心由旁人練手?再者,母親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你可有考慮過我這個做兄長的感受?”


    傅問舟:“出了事由我擔著,侯爺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你!”


    傅晏修難以置信地瞪著他,隻覺得眼前的二弟變了,變得他都快不認識了。


    怪不得沈玉嬌常說溫時寧是個妖女,能把傅問舟迷的神魂顛倒,還能隔空控製老夫人。


    甚至暗指老夫人得病,就是溫時寧的手筆。


    目的是為迴京,爭奪家產和侯爵之位。


    傅晏修起初還訓斥她無稽之談,如今見傅問舟這樣,他不得不信了。


    “侯爺,大夫人快不行了!”


    外麵下人急切的聲音傳來。


    傅晏修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忙道:“我家夫人受到驚嚇,突發急產,穩婆說胎位不正很是兇險,請神醫前去看看。”


    廖神醫正在看溫時寧擬出來的第一個藥方,仍舊沒有抬頭。


    “世人皆知,我從不涉及婦人生產,侯爺還是另請高明吧。”


    嚴格來說,是從十七年前開始的。


    溫時寧是他接生的最後一個孩子。


    隻因得知那孩子被視為災星送走後,他很長一段時間良心不安,開始反思一個生命到來的意義。


    一個新生命的孕育,若無期待和愛意,那便真是一場人為的災難。


    是對新生命的不公平。


    他們不能選擇出生,更無對抗之力,全憑生他們之人的良心而活……


    不止是溫時寧。


    在廖神醫手裏出生的嬰孩,因種種原因被溺死的有,被遺棄,被換走調包改寫命運的也有。


    廖神醫自認左右不了一個人的良知,便盡可能避免去見證一個新生命的誕生,唯恐一不小心就助紂為虐,成為幫兇之一。


    這些,他自用不著解釋給傅晏修聽。


    聽了他也不能理解。


    聞言,傅晏修理所當然的以為廖神醫是受傅問舟指使,是不給他麵子,故意為難。


    傅晏修頓時憤怒地瞪著傅問舟,咬牙切齒道:“我自認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怎可如此不顧念親情,你的良知是被狗吃了嗎?!”


    傅問舟不發一言,隻失望地搖搖頭。


    廖神醫更是無語:“侯爺是聽不懂人話嗎?是我不擅婦人生產,也不願意接生……”


    “我去!”


    一直不受幹擾專心寫藥方的溫時寧,突然抬頭說道。


    眾人驚愣地看著她。


    溫時寧朝廖神醫平靜道:“行醫者,首在仁心,治病救人,不可拘泥成法,無論貧富貴賤,醫者都應一視同仁,以治病救人為己任……師父的訓誡,徒兒不敢忘記。”


    廖神醫:“……”


    溫時寧又平靜地看向傅晏修,“侯爺若是放心,我便去瞧瞧,但我醫術不精,不一定能幫得上忙。”


    她最後才看向傅問舟。


    原以為傅問舟會阻止,可他隻是充滿理解,又帶著些許愧疚地看著她。


    傅晏修當然是不相信溫時寧的。


    他隻惱怒地看著傅問舟,質問:“這就是二弟迴來的目的嗎?”


    “是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大嫂一屍兩命,再把母親給氣死是吧!”


    傅問舟氣極反笑,還未說話,就聽溫時寧淡淡道:“我觀侯爺,已有失心瘋之症,若最近有和瘋狗接觸過,更要謹慎對待,迴頭還是請我師父好好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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