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問舟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走馬觀花般迴顧了自己過去二十年的經曆。


    有苦,有甜,有遺憾……


    但要說收獲,那必然是他的妻。


    夢境就像一麵牆,將他們生生隔閡。


    他知道她在,聽到了她的讀書聲,嚐到了她親手做的湯。


    他很想摸摸她的頭,可就是無力穿透那牆。


    更可怕的是,夢境變得越來越深,那麵牆也變得越來越厚。


    他逐漸什麽也聽不到了,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拉扯著沉入黑暗深淵。


    無力自救,絕望無助。


    於是,遺憾裝滿心間。


    他離開京城時,應該好好和母親告別的。


    該告訴她,他知道她已經盡力了,也知道她在取舍間是多麽的艱難和痛苦。


    他其實從未抱怨過她。


    隻是已無力周旋其中,讓人人都能得到圓滿。


    他也該好好和大哥談談,將自己的顧慮和經驗,以一種容易接受的方式去探討。


    這幾年來,他更不該將自己封閉,讓無數人跟著心生絕望和遺憾。


    他該去拜訪恩師,該和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多見一見……


    站在生命的盡頭,才幡然醒悟,原來和親人朋友之間,本就是見一麵少一麵的關係。


    他卻沒有好好珍惜。


    最最遺憾的呀,還是他的妻。


    身為丈夫,他還有好多事情沒有交待。


    她還那麽小,剛從一個巨大的牢籠裏掙脫出來,又被他給拽進了另一個漩渦中。


    他忘了告訴她,千萬不要傷心難過太久。


    要把日子一天天的,好好的過下去。


    若是遇到值得托付的人,一定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要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吾妻時寧,你要勇敢,我會在天上看著你的。


    傅問舟這麽想著,心口就像是裂開了一樣。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又聽到了她的聲音。


    “廖神醫給的種子都培育了,萬裏昨日讓人送來的也都種上了……好幾種花,我們都叫不出名字來。”


    “香草說,紫色的就叫紫花,白色的就叫白花……我說,那有好幾種紫,好幾種白怎麽叫?她就說不出來了……”


    “我想著,還是等二爺醒來給它們起名字吧。”


    他腦海裏不由浮現出了一些畫麵。


    漫天遍野的花草中,溫時寧頂著燦爛的笑臉在向他招手。


    “二爺,你快來看看,這是什麽花?”


    他情不自禁地想邁步過去,身體竟像是突然得到了巨大的力量,慢慢掙脫開身上的束縛,慢慢推開了那片厚厚的牆……


    他終於感受到了她溫熱的唿吸,她柔軟的唇……


    吾妻時寧,我迴來了。


    那一刻,從不信鬼神的他,將所有神靈都感恩了一遍。


    又三天後,傅問舟才完全清醒過來。


    此時,溫時寧正在床邊看書。


    是關於花草種植的,大概是不能完全看懂,眉頭愁惱地緊鎖著,時而自言自語。


    傅問舟凝視著她,眼底流轉著無盡的溫柔,似要將她的每一個表情刻進心裏。


    書是廖神醫給她帶來的古書,其中好些文字生澀難懂,溫時寧確實看得費勁兒。


    心裏想著,等二爺醒來,再讓他用直白的話術解說解說。


    溫時寧放下書,驀然抬眸,便撞進一雙氤氳繾綣的眼晴裏。


    傅問舟仰躺著,就那麽眸光深深地看著她,在這纏綿夜色中,尤顯水光盈盈,像是蓄滿了無法言說的深情愛意。


    “二爺,你醒了。”


    溫時寧一笑之際,宛如星辰閃爍。


    傅問舟費力地抬起手,溫時寧福至心靈般將腦袋探過去。


    帶著些許溫度的手掌,輕輕落在她頭頂。


    “時寧,你辛苦了。”


    傅問舟的聲音啞不可聞。


    溫時寧卻聽的心裏猛然泛起強烈的酸意。


    眼淚根本控製不住,笑意卻還依舊。


    “隻要二爺能醒來,我做什麽都願意。”


    “二爺口渴嗎?要不要喝水?或者想吃點東西嗎?”


    溫時寧又想著,該去叫廖神醫來看看。


    她剛一動,手臂被傅問舟輕輕拽住。


    他蒼白的唇微勾,露出笑紋來。


    “陪我說說話。”


    溫時寧便聽話地坐下,澄亮的眸光看著他。


    其實根本不需要言語去表達什麽。


    這樣對視著,仿佛就已經明白了彼此的心中所想。


    他很累,那就她來說。


    溫時寧抓著傅問舟的手,攤開,用他的掌心輕輕貼著自己的臉。


    “二爺也辛苦了……這一仗打的很難吧?”


    淚意洶湧,傅問舟眼眶泛紅地點了下頭,澀聲喃呢。


    “舍不得你……時寧,我舍不得你。”


    在死神麵前,人是真的很渺小。


    他其實根本做不到坦然豁達……


    溫時寧的臉朝他掌心又貼緊一些,哽咽道:“我知道……謝謝你能迴來……二爺,我也不能沒有你……”


    “奶娘說,過日子,就是一天天的過下去……可是不一樣的。有希望和沒希望的日子,是不一樣的。”


    “從前我在莊子上時,其實很害怕天亮。對我來說,每一天都是一樣的,我有時會懷疑這是不是新一天……我是不是早就被人遺忘在了昨日……”


    “但自從有了二爺,我每一天都過的很踏實。我知道每一天都是新的日子,我會盼著明日會是什麽樣的……這樣的一日又一日才是過日子。”


    “有二爺的日子,才是日子。”


    說到最後,溫時寧泣不成聲。


    所有的堅強,鎮定,從容,潰不成軍。


    她的眼淚流進傅問舟的掌心,也滾燙地流進了他心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的喉結滾動,聲音顯得更啞。


    “我都知道的……我答應你,無論如何,絕不會當逃兵。”


    可現實何其殘忍。


    聽完廖神醫的分析,傅問舟唇邊溢出苦笑。


    “也就是說,我橫豎一個死字?”


    廖神醫無意識地揪扯著胡子不說話。


    傅問舟沉吟片刻,突然問起京城的情況。


    廖神醫也沒瞞他,如實道:“不容樂觀……聖上已經有意立蘭貴妃為後,下一步就是廢太子,再下一步……唉,你管那麽多做什麽,還是多想想自己吧。可憐那二夫人,沒日沒夜的在溫室裏忙碌,恨不得馬上就能種出神藥來。”


    傅問舟卻執意問道:“虞老可有對應之策?”


    虞老代表的是文臣,穩定朝綱是文臣之責。


    文臣若也不作為,那大周朝必有一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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