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哩咧,一個比一個更兇猛,原來無恥這種東西沒有等級之分,隻要敢,就能夠理直氣壯,而他們的無賴已經超越宇宙洪荒,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她在他們身上學會一件事,人隻要一路賤到底,自然會天下無敵。


    「你不是我的男朋友!」


    「至少是前男友。」


    「前男友又怎樣?」


    「我喜歡你,分手不是我的錯,是你離開我,不是我離開你。」


    一句話,打中她的弱點,對,是她的錯,是她太驕傲,禁不起他家娘親的幾句話,可……分手和收留是兩碼子事,她就是不想要,雖然她離職,雖然再不必朝九晚十一,但她已經計劃不少事要做,她才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兩個莫名其妙、想賴上自己的家夥身上。


    視線在兩人臉上輪流掃過,下一刻,她決然轉身,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進家門。


    但兩個男人也沒在弱的,她才把鑰匙插進鑰匙孔,他們就已經一個背起她的包包、一個抱起她的紙箱,各自綁架重要「人質」,飛快站到她身邊,態度表明,門一開,他們將會和她同時進屋。他們衝著她微笑,並且笑容親切和善。


    她狠狠地抓亂一頭長發,怒指他們問:「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沒幹什麽,我隻是在幫你,這個……滿重的。」鍾裕橋討好地看向她。


    在她抱著紙箱上公交車、下公交車,走過兩條街、拐進三個巷弄之後,他突然發覺紙箱滿重的?她的牙關不由自主咬緊、磨合,大橋明明不是頂級牛肉,為什麽她有把他撕碎咬爛的欲望。


    帥哥看一眼手上的皮包,他沒臉說「皮包滿重的」,卻扯出一個酷酷的笑容,滿臉驕傲地說:「收留我,我會讓你感到物超所值。」


    誰要物超所值啊?!一來她不貪小便宜,二來她不在購物頻道買商品,她隻想單單純純過日子啊。


    她習慣一個人的生活,習慣一個人吃飯、旅行、到處走走停停,也習慣一個人看書、寫信、自己對話談心,她不想打破多年習慣,不想兩個男人在同一天、同一個時間擠進她的生命。


    她轉動鑰匙,打開門之前先轉身,警告似的對他們搖頭。


    帥哥沒說話,但是酷臉已經充分表達——你絕對甩不開我。


    大橋則是一臉的諂媚,他兩手合掌,用看觀世音菩薩的虔誠表情望住她。「求你、求你、求你……我沒有別的退路了。」


    「拜托。」帥哥的口氣不像說「拜托」,比較像「求我啊」。


    「小喬,不必太久,隻要找到新住處,我馬上走。」鍾裕橋說得很哀怨。


    男女朋友不是當假的,除了知道她崇拜英雄,他還知道她吃軟又吃硬,不管是哪種態度,隻要又纏又磨,她一定會妥協。


    她就是這麽善良可親、人緣好到不行的人,不然為什麽身為風雲人物的他,在公開宣布兩人的戀情之後,她沒有被蓋布袋、沒有被拖到廁所警告,反而還得到不少人的祝福?


    她的心像大理石般堅硬,但他們的眼光是鹽酸,沒幾下就腐蝕她的心。


    啊……她ㄍ1ㄥ不住了!


    鬱喬尖叫了一聲、重重跺腳、再狠狠甩兩下頭,咬牙切齒地指著他們的鼻子怒道:「就一個晚上,明天你們自己想辦法,要找爹娘的迴老家,要找新娘的上婚紗攝影,總之,明天、我不收留任何人,我的善心隻有一個晚上的有效期限!」


    「好!」他們齊聲迴答,答得萬分誠懇,誠懇到聽不出半點敷衍。


    她瞪他們兩眼,轉身進屋子,身後太監立即跟上,拿包包的那個還自動自發把門關好、鎖上。


    他們跟著皇後娘娘走進玄關,可惜家裏隻有一雙拖鞋,眼看皇後娘娘把腳塞進小號拖鞋裏頭,他們兩個……互視一眼,脫掉鞋子、繼續跟上。


    抱紙箱的那個,才踏入客廳第一步,立刻發現拖鞋在這個家裏有多重要。她的地板……嘶~倒抽氣。上次拖地的時間約莫在二十世紀中期。


    地板上麵一層厚厚的灰,踩上去,他們就像在雪地中行走般,留下兩雙清晰的腳印。


    拿包包的一陣嚴重心悸,被滿屋子的淩亂閃了眼睛,看那外套東掛一件、西掛一件,用過的碗盤和衛生紙堆滿桌麵,垃圾桶的儲存量已經超過負荷,滿地的保特瓶、紙袋、書籍、過期文件……這個幹淨、漂亮、看起來利落精明的女人,居然能在這堆垃圾當中活下去?


    她是刻意讓所有人知道,「出淤泥而不染」不是隻屬於蓮花的專利?


    他們的目光從地板到桌子,再到沙發、櫃子……天吶,電燈上麵掛著的、灰樸樸的東西……不會是傳說中的蜘蛛網吧?


    文明的時代、進步的現代社會,居然還有祖母級老厝的生物遺跡?要是再花點心思尋覓,他們會不會找到數萬年前的恐龍化石?


    拿包包的看拿紙箱的一眼,他們從彼此的眼底讀到恐懼。


    太恐怖了,她竟然髒到這種程度,如果她家外麵掛招牌,鐵定不是掛「慈善機構」,而是「垃圾集中場」。


    拿包包的抽氣聲太大,引得皇後娘娘一迴眸,勾起惡意的似笑非笑,凝聲問:「是不是太髒,兩位先生沒辦法住下去?」


    「沒有、沒有,哪裏髒,明明就幹淨得很。」抱紙箱的睜眼說瞎話,臉上笑得像三月天。


    「髒?還好,這叫做亂中有序。」提包包的不說瞎話,他是昧著良心說鬼話。


    哼哼!鬱喬輕哼兩聲,終於見識到什麽叫做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但即便如此,上樓梯時,她還是替自己解釋幾句,「我很忙,每天迴家都很累,沒時間打掃屋子,你們想住在這裏,最好保持幹淨。」


    保持……幹淨?在這種地方要保持「幹淨」,請問,要怎樣才能做到?拿紙箱的迴頭和拿包包的對視,隻見對方眼中出現相同的迷惘。


    鬱喬在自己的房間前站定,指了指對門以及對門隔壁的房間,「你們一人挑一間,要休息的休息、要洗澡的洗澡,但盡量小聲一點,我要睡覺,不要吵到我。」


    「一定不吵。」抱紙箱的說。


    「絕對噤聲。」提包包的說。


    點頭,她打開門,下一刻,碰!門關上。


    留在走道上的兩個,一個手裏有她的紙箱,一個還提著女用皮包。


    鍾裕橋指指自己,再指指鬱喬對門的房間,既然主人要求安靜,他就百分百合作,比起手語,年輕帥哥點點頭,把包包掛在她的門把上,徑自走到她斜對麵的房間。


    鍾裕橋怕她出房間會不小心絆倒,不敢把紙箱推在門口,隻能帶迴自己的新房間。


    這房間很新,應該沒人用過,空蕩蕩的一間,不像樓下那種恐怖場麵,但灰塵一樣很厚。


    房間有五、六坪左右,一床、一櫃和一組桌椅,他把紙箱放在桌麵上,打開櫃子,裏麵有用透明塑料袋包起來的床單棉被,抽屜裏什麽都沒有。


    兩間屋子中間有個共享的衛浴,衛浴間有兩道門,左邊的門通到鍾裕橋房間、右邊的門通到帥哥屋裏,換句話講,他們都不需要走到房間外麵才能進浴室。


    四周看過一遍後,他脫下西裝外套、卷起襯衫袖子,他有嚴重潔癖,沒辦法在灰塵滿布的屋子裏唿吸,他將房間和浴室繞過兩圈、找不到清潔用品,隻好到樓下找。


    他沒想到會在樓下遇見小帥哥,他早就脫掉外套,拿著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的垃圾袋,動手整理客廳。


    鍾裕橋遲疑三秒,走到他身邊,問:「我們可以談談嗎?」


    「可以,但要一麵工作一麵談。」小帥哥沒多看他一眼。


    「知道了。」


    他走進廚房,廚房也是一片髒亂,不過大概經常使用的關係,至少沒有蜘蛛網和厚灰。


    他找到水桶抹布,提滿水、走迴客廳。


    看看四周,最後選擇從櫥櫃下手,他打開每個櫃門,將裏麵的東西全部都清出來,擰好抹布,一格格擦幹淨。


    「你和小喬是什麽關係?」鍾裕橋開門見山問。


    小帥哥沒停下動作,繼續和那堆需要分類的垃圾拚命。


    「我是遊民,住在對麵公園一個星期又兩天,每天早上七點十五分,我看著她挺直腰背、拿著公文包,麵帶微笑、精神百倍離開家門,晚上十一點二十五分,看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迴家,但總是滿臉的幸福滿足,她像個無敵的不敗鬥士,讓我很羨慕。」


    曾經,他是和她一樣的人,直到一天,工作帶給他的不再是快樂,而是無數的挫折與負擔之後,他開始無所適從,害怕了、躲避了,然後,他失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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