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普通的交握,趙以川這次把他的五指都收攏在掌心。然後指縫慢慢地分開,骨節分明的手指順勢滑進來,再收緊,帶點力度地纏在一起。十指相扣,戀人才會這樣。自從鐮倉之行後,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麽已經變了,隻是兩人想等冷靜下來,都沒有挑明沒有時間,也沒有合適的機會。裴哲被他纏綿地牽著,走到車邊,趙以川鬆開手又抱了抱他。“一路平安?”他說了沒得到迴複的那句話。“嗯,一切都很順利。”裴哲說,“冰雹也有冰雹的意義,高原上……三月份,很震撼的。我拍了個視頻,待會兒給你看。”趙以川說好,打開副駕駛讓裴哲進去。安全帶都係了,趙以川沒著急點火,他轉過頭,長久地看裴哲。淺粉玫瑰大概是出乎他的意料的,裴哲不知所措地抱著那束花擠在副駕駛,他右手無名指上戴了婚戒,陰差陽錯,和玫瑰竟十分相配。“你戴戒指了啊。”趙以川說,他其實有點驚訝。裴哲舉起手在他眼底晃了晃,眼神微微閃躲了片刻,直視他:“從東京迴來就一直戴著了,我覺得,沒必要去藏。”就在半年前,裴哲說,“互不幹涉,隻有結婚證的關係”。現在他說,沒必要去藏。趙以川忍不住撫摸裴哲戴著婚戒的手,胡亂地想他也應該把自己那個從抽屜裏拿出來,一直戴著,隨便誰問。趙以川摩挲著方向盤,卻朝裴哲傾斜身體。擋風玻璃外,八點以後的夜空還留著一點透明的紫色光,是日落後餘暉的餘暉,折射多次,成了季風帶在春日的限定極光。接吻原本隻稍縱即逝,他們卻同時選擇了再深入一些,互相安撫,為前不久趙以川的傷,裴哲經曆的延誤,為他們好久沒有見麵。要不是安全帶,他真想把裴哲壓在副駕駛上親個夠,看裴哲氣喘籲籲,紅著臉求饒。好像真應了林南知那句玩笑話,小別勝新婚。第46章 四六、還需要熱戀期嗎?親吻默不作聲地將分別的三四天消弭於無形。上次見麵還是在醫院,盡管互相關心,因為趙以川的傷勢,言語間始終帶點劍拔弩張。而後裴哲為著趕時間去開會,說完“搬去和我住”,連一句叮囑都沒留給趙以川。緊接著相隔千裏,每天聊天就兩三頁,能說的有限,直到趙以川主動要來接他。坐在副駕駛,裴哲眼眸一垂,隻看得見那束粉玫瑰。他心不在焉地數了兩次,第一次18朵,第二次19朵,看漏了最邊上擠著一朵小花苞。車窗開了一條縫,機場高速上趙以川開了90碼,風聲唿嘯,花瓣隨之微微顫動。沒有音樂,趙以川開車開得很沉默,裴哲就更不說話。在東京的櫻花樹下、鐮倉的見晴台山頂,尚可用“情難自禁”來麻痹彼此,說服自己那個吻是風景和氣氛推動的結果。可今天隻是個普通的春天夜晚,不見星月,風和雲層都沒什麽特別,車內的陳設不變,趙以川的香水和體溫也不變。裴哲看似隻順其自然地接受了趙以川的親吻,但他心裏清楚,自己剛才是主動抓住趙以川的衣服側邊的。他對趙以川有好感。肯定這一點後,裴哲並未停滯不前,隻是進度緩慢。從三番五次去趙以川家,再到提出一起去東京看櫻花,都是想確認他們到底能不能進入約會階段。而溫泉和山景超出他的預期,如果不是演的,那趙以川明明對他也有感覺,可趙以川什麽都沒說,隻是吻他。很多人辯論的言語和行動哪個重要,裴哲其實無所謂。前一段感情太失敗,也太戲劇化,他飽受困擾了好幾年。即便在心裏無數次地自我安慰“愛情不是必需品”,裴哲卻始終仍有那麽一點點的期望。繁重工作時常讓人精疲力竭,綠府公寓冷清得不像話,他不養寵物,不約會,不搞一夜情,跟苦修似的過了幾年,仍無法說服自己能餘生接受這樣的孤獨。裴哲大概從小到大擁有的太多了,就不能忍受長久的寂寞。如果可以再遇到一個讓他有感覺的人,還會不會和從前一樣主動?答案是會的。他不在乎形式,儀式感,浪漫的紀念日。但他很需要一對一的永遠專注,需要誠實、依賴以及安全感。他希望趙以川會是那個人。現在看來,趙以川雖然沒挑明過卻也不抗拒,所以到這一步,換作正常的互有好感,那他應該對趙以川提:我們要不要試一試?問題在於他們不是按部就班、循規蹈矩的節奏。他們已經結婚了。沒有法律效力、卻早已生成道德約束的一紙合約與紅色結婚證一起,將他們強行捆綁三年的同時,也像一個生活同他們開的滑稽玩笑。如何在成為合法伴侶的基礎上,再談戀愛?還需要熱戀期嗎?給對方試用時間確定兩人是否合拍,或者告白以後就安安穩穩地維持現狀?裴哲沒經曆過,也嫌少遇到有類似體驗的親朋好友。注重邏輯推理和科學實踐的人,第一次麵對橫在麵前的命題無從下手。沒有假設,也沒有論點和數據,全靠直覺前行。小時候聽寓言故事,講小馬過河,麵前,現在也是一條摸不清深淺的河流。裴哲決定淌過去。他是行動派,沒什麽猶豫就下決心親自試一試深淺,如有困難,再談解決手段。這些不好對趙以川言明的胡思亂想轉了一圈,總算有了個大致輪廓。裴哲再抬起頭,心裏已經輕鬆不少了。寶馬車駛入了綠地公園邊那條幽靜的小路,刷了門禁卡。到車庫,趙以川幫他拿行李其實也就一個包然後一前一後走進電梯。安靜一路到這兒了,裴哲從飛行後的四肢疲軟中恢複,重整旗鼓,打算接下來進行另一場試探與博弈。電梯升到樓層,打開,裴哲走進玄關換鞋,狀似自然地問:“住得還行嗎?這幾天。”“說實話,不太。”趙以川笑笑。把皮鞋塞迴櫃子裏的動作不易察覺地頓了頓,裴哲臉上看不出異樣,他問了句“怎麽”,拿起玫瑰,打算進廚房找個玻璃瓶。趙以川第一次送他玫瑰,裴哲想放久一點。趙以川跟著他,寸步不離,站在開放式廚房的島台邊。“你平時一個人住……也習慣嗎?”他問。裴哲正翻箱倒櫃,這話卻聽得真真切切。他大致知道趙以川想問什麽,無非溫度那一套來過他家的人,十個有九個都會批評這裏沒什麽生活氣息。對那些人,無論關係好的朋友、例行詢問的長輩,裴哲的說辭早就背得滾瓜爛熟:因為平時還是工作為重,能住就行,東西放多了不好收拾,以後不一定在這兒長住,綠府很多東西不太方便……但這些都是借口,裴哲不想對趙以川敷衍。他不著急答,趙以川就在原地等。裴哲找了會兒,終於自櫥櫃深處摸出一個玻璃花樽。前兩年迴國後剛搬進綠府時,林薇送的禮物。她設計,她的愛人親自燒製,世界上獨一無二,林薇說這是她們倆的結晶,希望裴哲沾沾好運找到真愛。瓶身有扭曲的波浪紋,注入清水,就會模擬出清晨陽光灑向海平麵的波光粼粼。裴哲沒用過,以前一直遺落,這會兒找出來了,卻覺得很合適。他略顯笨拙地往裏加水,拆開外文報紙裹著的玫瑰,拿出來後也不在意有沒有醒過就往裏塞,動作不細致,冷不丁被沒刮幹淨的刺蟄了一下。裴哲忍著那陣痛,若無其事地繼續擺弄玫瑰,這迴他一支一支地數清楚了,19朵。帶9的數字好像就是好數字。等侍弄好了粉玫瑰,裴哲抱著玻璃花樽往外走,路過趙以川,他才迴答了趙以川的問題誠實的答案甚至不需要過多思考。“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確實不太舒服。”裴哲說著,像在習慣客廳內染上的趙以川的氣息,“所以我一般都在臥室裏。”趙以川順著他的話,往平層的另一側看過去。他住了三天,從沒往那邊走。因為不熟悉環境,也因為他要尊重裴哲的隱私。“你沒去看過?”裴哲問,語氣有點驚喜,“其實你可以過去看的,有個書房,旁邊就是健身室,基本器械很齊全,需要的話隨時。”他一早看出趙以川應該有健身習慣,再不濟也保持運動,否則身材不會保持得趨近完美。果然聞言,趙以川眉梢一抬,接著又笑了。“健身房不太清楚,但我試過後麵那個泳池了。”裴哲問:“你喜歡遊泳?”趙以川帶點小得意:“大學前兩年,我是虹大遊泳社的明星選手,差點就進校隊了,比他們體育學院有些專業的還厲害。”“改天比一比。”裴哲說,他發現他們又多一個共同點。趙以川:“網球還沒比過呢。”兩人都太忙,說好的打網球從冬天到春天了都沒時間兌現,裴哲覺得他話語裏似乎有點對自己屢次爽約的不悅,又感覺再拖下去,就每迴都“下次一定”了,當即開始解西裝外套的紐扣。“現在去。”裴哲很幹脆地說,“我換個衣服。”趙以川捉住他,哭笑不得:“別鬧,你延誤加飛行一共快七個小時,今天就算了,這周末,就定這周末了行不行?”他的尾音一向溫柔,裴哲那點執拗被輕而易舉地按迴深處。“吃飯沒?”趙以川問,卷起左邊袖口。裴哲看出他的意圖了,沒明說:“飛機餐不好吃。”趙以川就朝廚房的方向走:“早晨包了小餛飩,給你嚐嚐?”知道他煲的雞湯好味,也很會煮麵條,裴哲下意識地先入為主,感覺趙以川的小餛飩多半也是可愛又家常,點點頭說,“好啊。”“海味的吃嗎?”趙以川又問,“還是你更喜歡紅油?”裴哲選了有小蝦仁的那個。趙以川於是記住了,裴哲喜歡吃海鮮。趙以川在廚房忙碌的時間,裴哲繞著客廳走了一圈。植物不必說,新買的沙發墊觸感q彈,躺椅上多了條厚實的羊毛毯。落地窗的背陰處,亞克力金絲熊小屋填補了空蕩,角落裏不時傳來刨木屑、跑輪和嗑瓜子的響動,竟給過分安靜的客廳增添了許多生機。大件家具的位置都沒變,可又分明感覺到很多細微處都發生改動,不再是一眼望到頭的黑白灰,點綴著的綠意、彩色,讓這個精美的模型般的屋子有了“人味兒”。窗開著,因為靠近綠地公園,室內空氣永遠清新無比,今天卻多了點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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