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條件最好的那幾年也沒這麽大的排麵,以前聽朋友說帶人迴家,自己挺舒服的位置,對方卻橫豎不舒服,沒多久就對朋友提出了分手。那時趙以川很年輕,也很浪蕩,是個無所事事的富二代,聽了笑著打趣朋友:“說明你倆差得太多,早分早得了!”他說得輕鬆,不知自己某天也會落入同樣的境地。裴哲輕描淡寫地讓他再次直麵差距。這不像能輕鬆送出的轎車或者當做生日禮物的手表,趙以川看向裴哲在綠府的“家”,片刻落寞後,又想:這和他以為的裴哲挺不一樣的。但好在他過了因為家庭差距輕易不平衡的年紀,複雜情緒隻一秒鍾就收斂。裴哲都不嫌棄他呢,他跟自己較什麽勁兒?趙以川這麽想著,跟徐婷道了謝,又說自己來就行不用麻煩她。徐婷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朝他眨眨眼說:“那遇到問題您隨時叫我,您剛已經加上我的微信了,是工作號。”“好。”趙以川說,禮貌地送她到門口。電梯轎廂門合攏,冰冷的金屬上倒映出趙以川的臉,綠府公寓現在隻剩他自己。他低下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以後真決定和裴哲一起生活如果他們有幸對彼此都感到滿意並且打算在一起的話趙以川還有許多要重新習慣的東西。裴哲是天之驕子,趙以川怎麽可能舍得裴哲遷就他。趙以川愁著怎麽安頓金絲熊,打算先自己找個地方。越往裏走,他心裏越沒底。不知道薑嘉鈺說的“裴總住綠府”是不是脫口而出的場麵話,因為單從裝修上,趙以川根本看不出來。白天,敞亮的平層,布光處處符合人體最舒適的亮度;裝修簡潔,但許多家用都充滿科技感;玄關整齊,連掛在開放式衣櫃裏的一件外套都精致得仿佛從沒穿過,諸如常常出現在收納的鑰匙、小零食之類的,就更找不到蹤影了。“沒什麽生活氣息。”趙以川暗自下定論,腳步有些沉重地繼續前行。玄關通往客廳的盡頭,他眼前一亮。本該放隔斷的位置裝飾著一整個巨大的熱帶生態缸。生態缸幾乎聯通了天花板與地麵,珊瑚,碎石,精心布置的假山與苔蘚,幾條魚靈動地穿梭,光從整麵落地窗折進玻璃牆,粼粼水波搖曳著,帶著太陽、彩虹和不時掠過的魚的影子,鋪滿整個連接處的走廊。他抱著金絲熊那個亞克力盒子,站在一地繽紛中,竟無所適從。客廳太大了,東西卻少。沙發,邊幾,落地燈,窗簾,一把看著就很舒服卻空得不像話的椅子,這些東西太少,放置在偌大空間中好像積木灑在空盒子裏,又零散又可憐。假如這就是裴哲的家……晴朗的,冰冷的,嶄新的,好像什麽都不缺,但是空蕩蕩的。裴哲平日就住在這裏嗎?他隨手把裝金絲熊的亞克力箱子放在地板上,按了按仿佛從未被使用過的沙發,腳底,柔軟厚實的羊毛地毯好像沒被踩過一樣,甚至有點紮人。麵前的落地窗外綠地公園環繞,270度觀景,遠眺整個虹市的標誌性天際線。趙以川對著春天漸深的綠樹,不由自主發了會兒呆。亞克力裏,憋了一路的金絲熊終於忍不住從小木屋裏探出腦袋。它扒了下親切的轉輪,但不習慣陌生環境,動了動鼻尖,從木屑中撿起一顆趙以川沒收拾幹淨的瓜子往嘴裏塞,然後撅著屁股重新爬迴木屋。趙以川低頭看它,突然說:“你喜不喜歡這兒?”金絲熊不會迴答他。於是趙以川自言自語:“我不太喜歡。”他隨意地坐在了地毯上。編輯信息,修改好幾次後他才找到合適的表達。可能有些直接,但趙以川莫名其妙地不願和裴哲拐彎抹角了這地方太冷,他不信裴哲喜歡自己住。“我這兩天還是先把小區租的那套房退了吧。”正在開會的裴哲不知怎麽的,居然隻隔兩分鍾就迴複了他。“當然好啊。”趙以川請了兩天事假,找房東退租。他算個打錢快屁事少的理想房客,當初談好的一年一簽,這會兒才剛簽了合同不久就要退,房東不太樂意,想著辦法找茬要扣這扣那,叫嚷得扣他一個月的押金,同時不死心地打聽趙以川為什麽要搬走。趙以川隻好說了,因為結婚,現在要去和伴侶一起住所以才退租。理由雖不完全屬實,但的確讓人無法拒絕。他搬出這座大山,房東作為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中流砥柱,立刻和他共情,不僅爽快地答應了要求,還開始熱情跟趙以川分享所謂過來人的經驗。於是退租被灌了一耳朵的“老婆是天”“不疼老婆的男人不能算男人”,趙以川好不容易才從房東的授課中抽身而出。辦好手續,趙以川買了幾個蛇皮口袋去收拾餘下的行李。他才住了一年多點,東西分兩趟就全部搬進車裏了。綠府的臥室早被徐婷收拾妥當了,那幾條新做的羽絨被和駱駝毛床墊繼續用不上,趙以川想著是崔麗專程給他定做,塞進後備箱,準備下次迴臨港的時候帶迴家。從金楠路迴綠府有高架快速通道,因為逆著高峰方向,幾乎不容易堵車。裴哲連這個也考慮到,趙以川已經不知該怎麽形容他的細致。下高架,剛拐進岔路,街邊有一家花店。木質招牌的兩個字很顯眼,“拾花”。好像是裴哲買香檳玫瑰的那家店,這麽想著,鬼使神差地,趙以川把車停在路邊。他買了兩盆梔子,還沒開花,因為是移栽的很高大,放在後備箱裏幾乎能觸到車頂棚。年輕的男店主給他開了一張很長的養護手冊,送營養液和移栽時用的石子,愛花如命的樣子恨不能親自上門隨時照顧。一時心血來潮,見店主這麽認真地教他養花,趙以川又帶著點“說不定會養死”的愧疚再買了一束鮮切的芍藥。芍藥還沒開,花苞像幾顆泛著紅的棒棒糖,醜得很可愛。趙以川直接放副駕上,沒問裴哲對此有什麽意見,想,“這應該算我的私有財產吧。”搬家後,他突然變得忙。不是忙工作,太多關於新房子的瑣碎事都開始出現了。裴哲最近去了西部的h省出差,有重要的會議,所以他們暫時還沒在新家見過麵。他沒迴來,趙以川就自作主張地把左邊的客臥和書房都劃給了自己。加起來比此前住的套一大了快一倍,就是什麽也沒布置,比樣板房都冷清。趙以川不能忍受空曠的傺風,自作主張,買了不少小家具和裝飾物之類的。他試圖一點點地填滿屬於自己的空間,裴哲還沒走進來過,趙以川希望哪天裴哲心血來潮的時候,他不至於還沒準備好。淺灰色牆麵被掛上橘紅裝飾畫,芍藥放在書房桌麵,沒有要開的跡象。第三天午休時間,趙以川離開律所專程迴綠府。他掐著時間把梔子花移栽到剛買的花盆裏,蓋上碎石子,一層營養土,最上麵再用鵝卵石壓平了,然後移到落地窗邊。綠意仿佛終於從遠處蔓延進來了,驅散冰冷,填補空缺。趙以川拍了個照,發給裴哲:“怎麽樣?”“梔子花?”裴哲認出來。趙以川:“對啊,我放這兒你沒意見吧?”裴哲:“都行。”他的隨意有時候讓人不爽,趙以川嘟囔了一句“給點建議唄”,往後退幾步,又把客廳拍了個大全景,用的廣角,再次發給裴哲,要他找不同。想借此測試裴哲對家裏的敏銳度,以此證實他的猜想。結果出乎趙以川的意料。裴哲對綠府客廳結構十分了解,認真地在那張剛拍的圖裏圈起每一處新添的東西。“小書櫃,花瓶,掛鍾,桌上那個收納盒,除了梔子花其他綠植不是你買的吧?”趙以川:“婷姐送的,她說本來就含在物業服務裏,但你一直不要。”裴哲沉默了會兒,最後問他:“沙發墊呢?”“新換的。”“樣式真夠花哨。”趙以川就給他拍特寫:“還不錯啊,提起要買的時候你也沒反對。”“但不是說好別太破費嗎?”那不能叫說好,趙以川有理有據地反駁:“我買的都是自己喜歡的,暫時放在那。”聽著仿佛他隨時還會搬走。裴哲卻不當迴事:“趙律,審美不錯。”他叫趙律的口氣不太客氣了,像一種調侃,又有點特別稱唿的意味,趙以川挺喜歡。“你今天迴來?”趙以川記得薑嘉鈺提了一嘴。“這邊突然下冰雹,估計得延誤。”裴哲拍了張航站樓的照片給他看,貴賓室視野很好,本該壯闊的風景因為沉沉的鉛灰天幕變得逼仄。趙以川問:“我下班剛好去接你?”他問完就覺得不對,這好像有點親密,而且裴哲哪用得著他去接。正想著找補方案一,他現在就撤迴當無事發生。方案二,順著說,找點理由解釋他去機場不是順路,可虹市兩個機場,他都不知道裴哲落在哪一個所以連謊話都編不好。方案三,幹脆承認,他想裴哲了。正在極限三選一,裴哲那邊已經出乎意料地給了他答案。“你來。”裴哲把航班號發他,“現在延誤到8點落地了,虹西機場t2。”趙以川說:“晚上見。”“嗯。”裴哲迴他,“我再開個視頻會,待會兒登機給你消息。”趙以川打趣:“裴總,放過你手下人吧。”裴哲給他彈了個黑線表情。心情大好,仿佛多日陰沉放了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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