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口中式英語四年來毫無改進,但是他依舊恬不知恥的中英混雜,仿佛不這樣就不能凸顯他的工作性質似的。看護推著輪椅走了兩下,薑危橋說了一句:“等等。”然後他拽了一下褲腿,蹲下去,單膝跪在唐彥麵前,把纏繞在輪椅上的絲帶一點點地清理掉。從唐彥的角度,能看到薑危橋卷發的走向。他頭發不算黑,算是棕褐色的發質,自來卷,柔軟又有光澤,令人羨慕。如果仔細去聞,能聞見清新的鬆木香味。在發林的深處,形成了兩個漩渦,他曾仔細觀察過,薑危橋跟他講有兩個發渦的人心思活絡,喜新厭舊不專情。他曾以為薑危橋跟他開玩笑。後來才明白,其實當真的,一直隻有自己。第7章 你給我滾出去等唐彥上了車,看護坐到副駕駛座位上,薑危橋就準備從左側車門也上車。唐彥攔了一下:“你要幹什麽?”薑危橋一副理所當然:“迴家。剛在宴會上你可是拆了禮物,我可就是你的”“就到這裏吧。”唐彥打斷他的話,“玩笑也應該適可而止。”“我沒開玩笑。”薑危橋說。“如果因為錢的話,我也可以給你,不比唐莎莎的少。”尖銳的話就這麽忍不住說了出來,“說起來給男公關燒錢這件事,我四年前就會了,輕車熟路。”薑危橋看著他,半晌忽然一笑。“你說的是事實,我不否認四年前在夜總會打工時,唐總在我身上花了不少錢。連人氣榜第一都是您幫我砸出來的。”然後他話鋒一轉,“但是你以為這兩句話就能讓我尷尬地知難而退,還是很有難度的。我就不知道‘要臉’這兩個字怎麽寫。”說完他還特別得意地昂頭挺胸,好像很驕傲。唐彥:……“你也不用想其他的理由來拒絕我了,我給你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薑危橋從內兜掏出來了一封任命書,“董辦的任命書,本來想低調點兒的。哎,奈何太優秀了不允許。”唐彥打開任命書,上麵明確寫著薑危橋的名字,職務,和生效期限聘用薑危橋為唐彥的生活助理團隊負責人,即刻生效。是董事長令。下麵是鄭千琴的簽名。“也就是說,你的看護。”薑危橋指了指副駕駛座位上的看護,十分不走心地起了個名字,“小甲。”“我叫陳秀書。”小甲看護急忙開口。“還有你的司機,老乙。”薑危橋又指了指駕駛座上刷抖音的中年大叔。大叔已經躺平了,動了動嘴皮子,幹脆沒吱聲。“未來都歸我管。”薑危橋說,“今天唐總你要是讓我迴家,我就分分鍾開了司機,這樣大家誰也迴不去。”老乙一顫,刷抖音的手都有點發抖了:“唐總,我上有老下有小,老婆還跟人跑了……”從昨天到今天,加起來的意外比這四年來疊加的還要多,薑危橋像黏皮糖一樣甩不掉,讓他本身就不怎麽好的精力耗盡。唐彥頭痛欲裂。“上車。”他簡短地命令,“走。”薑危橋頓時露出燦爛的微笑:“好的,boss!”等薑危橋上了車,老乙把車子開上了三環,車上終於安靜下來了。薑危橋好像也有些累,把座椅放倒,拿那個粉色大蝴蝶結蓋在臉上,似乎在休息。他抱著胳膊,蹺著腿,整個人半躺在那裏,俊美略有點妖氣的麵容在紗下顯得有些朦朧。像是什麽在等待被親吻喚醒的王子。但是唐彥知道他沒有睡。喚醒他需要付出慘痛的代價。金錢。以及真心。*唐彥打量了他這麽一會兒,突兀地問:“所以除了唐莎莎,田高格也找了你。”“不止他們倆,還有好些關心你的人。”“都有誰。”薑危橋按著臉上的蝴蝶結,側頭透著紗瞧他:“你可以猜猜看。”有些事情心知肚明,既然要猜,範圍就會無限大。唐彥知道問這個沒什麽意義,於是他轉移話題:“田高格給你開了多少錢?”“唐總之前當執行vp年薪多少?”“大頭是分紅,年薪應該稅後在四百萬上下。”薑危橋點了點頭:“我跟唐總一個價格。”唐彥失笑:“原來停了我的職,工資都給了你?為了讓我出局,真的是不遺餘力。”“如果不甘心,就不要出局好了。”薑危橋說。唐彥沉默了好久,直到車子停在自家車庫裏時,他才開口說了一句:“我沒有不甘心。”薑危橋笑笑,把他的輪椅固定在升降架上,沒有再多說什麽。*唐彥以為這混亂的一天終於結束了,但是事實告訴他還遠遠沒有完結。他以前是個很愛整潔的人,每天都要洗澡洗頭、衣服日日換新。自從截癱行動不便後,他似乎也放逐了自己。衣服還是四年前的,因為極度消瘦變得不再合身,他並不在乎,也懶得去買。而洗澡難度係數變大,但是唐彥從不願意讓人看到他一絲不掛的樣子,看護也不行。再難也是他自己堅持。又受了驚嚇。高燒讓他體力透支,又在宴會上受到了驚嚇,進入臥室後隻想上床睡覺。可是刺鼻的香水還有煙酒氣味混雜,前一日高燒後,也隻是簡單做了擦拭,讓唐彥很想去洗澡。他在自己房間裏猶豫了片刻,還沒下定決心,就見薑危橋已經換了一身寬鬆的居家服,提著一籃浴巾進來了。他身上還潮著,明顯已經做完個人清潔,整個人顯得舒適又放鬆。“洗澡不?”他提著籃子問唐彥,像是澡堂子裏時刻準備給人搓澡的大爺那麽精神矍鑠。“不”唐彥的拒絕還沒有說出口,薑危橋已經輕鬆把他從輪椅裏撈了出來,抱在懷裏。“我就是隨口問下,沒有要征求意見的意思。”他說,“反正你也不會同意。”唐彥感覺自己要被他氣死。“我自己能來!”他沒好氣地說。“你就是不想讓人占便宜看你裸體,這個簡單。之前的看護們都說了,你從不讓人給你洗澡,就算在浴室裏摔得青一塊兒紫一塊兒也得自己來。”薑危橋把他放在床上,然後給自己戴了個眼罩,“你看我看不到了,我給你脫衣服,然後抱你過去。”薑危橋是真的看不到,在他身上一頓亂摸,好幾次都摸到不該摸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有心的。衣服終於是脫完了,他摸了塊兒浴巾把唐彥抱上,跌跌撞撞地進了浴室,差點一頭磕在淋浴間玻璃門上。終於摸進了淋浴間,半天沒對準特地為唐彥準備的坐浴的椅子。“就在你麵前。左邊……過了,右邊一點……”薑危橋屢屢落空,耗盡了唐彥的耐心。“你故意的吧?”“怎麽可能。”薑危橋聲音無辜極了,“我看不到啊!”唐彥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拽下眼罩。薑危橋那雙萬般迷人的丹鳳眼,正直勾勾地瞧著他,明亮明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眼神裏的一些東西,似乎成了實體,就那麽瞬間趁虛而入,鑽入了唐彥的心底,鑽入了他曾被毀滅性打擊又重新縫合得千瘡百孔的心。他好像要親他。然而最終沒有。薑危橋沉默地放下唐彥,在他雙腿上蓋上浴巾,又為他調試了水溫。“陳秀書呢?為什麽是你來?”像是要打破這份尷尬的安靜,唐彥開口問。“你說小甲啊。開什麽玩笑,這種boss發福利的事我怎麽能讓給他?”唐彥:……天又被聊死了。一片沉默。淋浴間終於開始發揮它真正的功效。*水溫真的很溫暖,在薑危橋調整下也變得柔和,淋浴自帶的按摩係統很好地安撫了他背後的疼痛感。體力沒有恢複的唐彥在這樣的暖意蒸騰中昏昏欲睡。他在半夢半醒間感知到有人關了水,然後擦拭了他的頭和身體,重新用鬆軟的浴巾把他包裹住,接著抱著他出去,放在了床上。那個人把房間溫度調高,然後把他放平,開始在他身上的各處穴位按摩。力道剛好,動作仔細,每一個地方都花費了很久的時間,讓他的肌肉充分得到舒展,身體關節充分得到休息才換到下一個位置。先是背部,然後沿著脊柱和腰來迴按。接著是臀部,雙腿、然後是前胸,上腹、下腹……有些本來熟悉但是如今已經分外陌生的快感忽然冒了出來。這些快感,在他雙腿截癱後已經消失了很久。他從未再一次感受到這種人天然的原始衝動。可是如今有些東西,似乎將將好要冒頭。像是即將破土而出的春苗唐彥猛然驚醒,一把抓住了薑危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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