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無缺等倚劍去遠,然後步了過去,在倚劍留記號的地點用腳踏了踏,迴聲是空洞的,頓時恍然,倚劍是在尋找地室的位置,因為原先的出入口已經被坍屋掩埋。現在的問題倚劍的目的何在?


    倚劍的行為是在跟姓段的少女密晤之後,這當中便有文章了,他是被利用或者是參與者?難解的謎題!


    做記號,表示有後續的行動。


    寧無缺決心守候以求解答。


    日頭升高,行到中天。


    寧無缺啞然失笑,如果三天沒人來,自己就餓上三天麽?心裏才這麽想,發現已經有人進入廢墟,不由精神大振,立即隱起身形。來的是四名粗獷的漢子,還帶了鋤鍬等工具,隻是其中沒倚劍。


    四名壯漢一陣搜尋之後,在記號前停了下來,經過一番議論,動手挖掘,原先的推測看是八九不離十了。


    磚土沙石愈積愈多,最後撬起了石板。


    沒錯,地下室已被掘開了。


    四名壯漢停下來擦汗。


    寧無缺心裏想:“看上去這四名壯漢不類普通幹粗活的工人,舉手投足之間顯示出是練過武功的,不用說是屬於某個門派中的弟子,人是倚劍招來的,那倚劍身後便是這某個門派,倚劍並沒有同門,他是獨傳,自他師父‘千麵客’段小川死後,隻剩他孤單一人,當然不會有同門創立門戶,如果逮住其中一人,便可揭開謎底。可是,這樣做對麽?要是倚劍真有其不得已的苦衷,豈不壞了他的大事?看來還是謹慎處理為上,至少在目前倚劍還沒有任何對自己不忠的跡象,靜觀下文吧!”


    兩條身影飄忽而至,赫然是倚劍和那姓段的少女。


    寧無缺暗自點頭,好戲要上場了。


    姓段的少女用手比劃了一陣之後,四名壯漢帶工具離開。


    倚劍在掘開的洞口觀察了一會,縱身投入。


    姓段的少女退遠些,似在把風。


    寧無缺隻好耐心守候。


    時間似乎過得很慢,因為寧無缺的肚子已經在唱空城計,饑渴這東西你不在意時無所謂,一旦興起這種感覺便會愈演愈烈,仿佛一刻有一年長。但他又不能放棄,否則便功虧一簣,而且說不定有更精彩的戲在後頭。


    驀地,隻見四名壯漢去而複返,個個垂頭喪氣。


    姓段的少女似乎大感意外,迎著道:“怎麽迴事?”


    四大漢不吭聲,徑自走到掘口之處才停下。


    少女再次喝問:“你們到底怎麽啦?”


    一個蒼勁但帶著陰鷙的聲音道:“你們是來挖寶的麽?屋子雖然沒了,但這塊宅地是有主人的,怎可隨意破壞?何況這裏根本沒有寶。”


    “什麽人?”少女循聲音方向喝問。


    “慘遭滅門者生前的朋友。”


    人隨聲現,從破牆缺口裏轉了出來。


    寧無缺意外地一驚,來人赫然是土城見過的豪客。豪客怎會在此現身?聽他的口氣,他是“狼心太保”孟飛生前的朋友。


    “原來你是……”少女說了半句突然住口。


    “你認識老夫?”


    “不認識!”


    “那你剛才說什麽?”


    “我是說原來你是……此間主人生前的朋友。”


    “丫頭,你帶人來挖廢墟目的是什麽?”


    少女怔了片刻。


    “聽傳言,此地有寶藏,所以……好奇而已!”


    “好奇,不這麽簡單吧?現在說說你的來路。”


    “我沒來路!”


    “嗯!老夫不知你的來路,但知道你的去路。”豪客的聲調突然變成陰殘,令人聽了會打從心底冒寒氣。


    “我什麽去路?”


    “到地下去變成藏寶。”說完,利刃般的目光轉向那四名木立在坑邊的壯漢,仿佛是在發令:“下去!”


    四名壯漢可真聽話,一個接一個跳了下去。


    顯然,這四名壯漢已經受製於豪客。


    少女怒瞪杏眼,厲哼一聲,揉身撲上,使的是一種極罕見的手法,玄厲奇詭,仿佛無數隻玉手同時施展,攻向豪客正麵的所有要害大穴,虛實莫測。


    豪客從容地雙掌交叉畫圈,極之玄奧,少女淩厲的掌勢竟然完全被封堵,就像飛花碰上了鋼牆,紛被震落。


    少女收手後退了一個大步。


    就在這瞬間,豪客的雙掌沒收,變為直推,如山泉勁湧出,少女成了風擺柳,豪客雙掌又變,順推出之勢迅快側引迴旋,勁道不知有多大,少女定不住腳,歪斜著踉蹌了兩步,栽往洞裏,場麵靜止下來。


    “哈哈哈哈……”豪客狂笑起來。


    寧無缺現身,緩緩步了過去。


    豪客斂了笑聲,後退數步,準備發掌推土埋洞。


    “閣下,我們又見麵了!”


    “你……寧無缺?”豪客疾轉身麵對,


    “對,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寧無缺從容自若,先望了望洞穴,不深,隻五尺光景,可見平整的石砌地麵和一些掘挖時掉落的土石,卻不見人影。然後又抬頭望著豪客,淡淡地說:“閣下打算把他們活埋?”


    豪客正以極其怪異的目光望著寧無缺。


    “你們是一路?”


    “什麽你們我們,本人向來不跟任何人同路。”


    “那你來得這麽巧?”


    “是很巧,追一隻野狐卻被它溜掉了。”笑了笑又道:“閣下還沒有迴答本人剛才的問題,是不是要活埋人?”


    “這種盜墓挖穴的宵小能縱容麽?”豪客挑眉正色。


    “不嫌太殘忍?不怕有虧武道?”


    “對這類狐鼠需要存仁麽?”


    “他們是狐鼠,那閣下豈非成了豺狼?”寧無缺這句話相當重,但他仍是很平淡地說,但話裏的火藥味是可以嗅得出來的。


    “寧二爺是否言重了?”


    “本人倒不覺得。”


    “寧二爺的意思是……”淩厲的目光直照在寧無缺的臉上。


    寧無缺已成竹在胸,豪客在此現身出手不是偶然,載四車金銀到土城豪賭也不是偶然,是有計劃的行動。盛放“碧玉蟾蜍”的彩繪錦盒被收藏在地下寶庫中,而土城主人丁財神與這公案又有關聯,是以豪客的身份和作為便有徹底追究的必要了。至於倚劍和姓段的少女挖掘地下室的動機和目的當然也要一並查明。


    “本人的意思麽?很簡單,想知道閣下的居心,還有閣下的來路。”寧無缺忽然擺出了很認真的態度。


    “這不太離譜麽?”


    “怎麽叫離譜?”


    “你我在此純屬巧遇……”


    “錯了,不是巧遇,本人是追人而來,閣下也是。”


    “老夫隻是路過。”


    “那就見鬼了,這裏不是通衢要道,那四名漢子是閣下中途攔迴來的,而且已著手活埋他們,這證明了一點,閣下跟廢墟有直接的利害關係,而閣下有本錢到土城豪賭是得力於地下的藏寶,而賭又另有目的對不對?”


    豪客顯然相當震驚,寧無缺的話擊中了他的要害,臉上的神色連連變幻,目光裏也現出了極度的不安。


    “老夫不懂你在說什麽,難道懲惡也不對?”


    “此地並無惡者。”


    “掘地盜寶事實俱在,能否定麽?”


    “閣下認定他們的目的是掘寶?”


    “不錯!”


    “那又證明了一點,閣下知道地下有寶,如果不是想據為已有便是與‘狼心太保’孟飛是同路人,有護寶之責,再不然當年孟家遭遇血洗之事與閣下有關。”寧無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夠鋒利,他故意不提“碧玉蟾蜍”四個字,在沒找出有力線索之前不能率爾觸及正題,以免打草驚蛇,讓有關的各方有湮滅事證的機會。


    豪客眼裏突現殺機。


    “你說的老夫愈聽愈不懂。”


    “你閣下非常懂,明白得很。”


    “寧二爺,別太自作聰明,老夫隻是不想與你為敵。”


    “本人絕不在乎這點。”


    “那你準備怎麽樣?”豪客眼裏的殺機更濃。


    “你我第一次相逢是在賭台上,證明你我都有天生的賭性,而江湖本來就是一個大賭場,賭是非,賭手段,賭名賭利也賭命。看來今天這場豪賭已經避免不了,準備下場子吧!”寧無缺這番話是寓莊於諧。


    豪客沉默了好一會。


    “賭注是什麽?”


    “事實的真相!”


    “怎麽說?”


    “本人輸了拍屁股便走,要是閣下輸了便得交代事實真相,必須有問必答,不許打任何折扣,如何?”


    “不公平!”


    “哪裏不公平?”


    “老夫贏了你一走了之,老夫輸了便得聽你擺布,這算公平?”


    “好,可以修正,本人要是輸了,隨閣下處置。”


    “你有必勝的把握?”


    “在輸贏未定之前,誰也不會有必勝把握。”


    “怎麽賭法?”


    “當然是打上一架。”寧無缺輕鬆地說。


    豪客又沉默,他似在估量打這一架的結果,是否值得下這麽大的賭注?原本充滿殺機的眼睛現在變成了猶疑。


    地下室裏,四名被迫落的壯漢已經解了禁製,加上倚劍和姓段的少女六個人正在努力探索。地下室本應是漆黑無光,但由於垂直掘了個大洞,等於是開了窗,無須照明,也能視力無礙,相當方便,隻是不了解外麵的情況。


    “怎麽樣,不敢賭?”寧無缺決意不放過這機會。


    “不值得!”豪客想打退堂鼓。


    “什麽不值得?”寧無缺卻不放鬆。


    “地下室裏幾個宵小跟你我都沒關係,我們沒理由為他們下這麽大的賭注。”


    “不賭就表示認輸,閣下認輸了麽?”


    “別太目中無人!”豪客殺機又現。


    “既不願認輸,便隻有賭這一途,本人有個毛病,絕不中途改變主意。”寧無缺抖了抖手中藤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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