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窮婆嘿嘿笑道:“老婆子無求於他,為什麽要去?”


    綠袍老者一臉惶急之色,怫然道:“大嫂怎麽可以這樣說話?主人金令,言出如山,二位怎麽可以不去?”


    縫窮婆道:“咱們不去呢?”


    “不成。”綠袍老者口氣極為堅決,說道:“二位非去不可。”


    劉媒婆尖笑道:“你能強迫我們去嗎?”


    綠袍老者道:“主人交代老朽的事,老朽非辦妥不可,不然如何向主人交差?”


    劉媒婆手中紅巾朝綠袍老者一甩,呷呷尖笑道:“你怎麽能請得動咱們兩個老婆子的呢?”


    她是用毒的行家,這紅巾一甩,當然使上了毒!


    綠袍老者鼻子掀動,朝空中聞了聞,忽然笑道:“劉大嫂用的是唐門隨風散,這點毒如何毒得死老朽,就是唐門最毒的七色散也難不倒老朽。”


    劉媒婆想不到他還敢向空中去聞,而且還一口叫出自己使用的是唐門隨風散,心頭不覺一驚!


    縫窮婆左手一伸,朝劉媒婆連連搖手道:“老五,看來他果然是不怕劇毒的了。”


    她手是朝劉媒婆搖的,但五根手指卻領著綠袍老者的眼神晃動,一麵徐徐說道:“這位管事說得沒錯,他主人交代他來請咱們的,咱們如果不去,他如何去向主人交差呢?依老婆子看,咱們老姐妹兩個就跟他去見他主人也好,老管事你說這樣可好?”


    綠袍老者點點頭道:“是、是、是極,二位那是答應跟老朽去了?”


    縫窮婆一臉皺紋都綻起了笑容,說道:“老婆子答應去,自然去了,不過你管事先請在大石上坐息一會……”


    她的話聲又柔又輕,好像哄小孩睡覺一樣,有著催眠作用。


    “好!好!”綠袍老者道:“老朽就坐下來等你們。”


    他果然依言在附近一方大石上坐了下來。


    劉媒婆呷呷笑道:“行了,他‘脈宗’、‘幽囚’、‘血陰’三處穴道已中了我的迷魂針,現在可以問問他的主人是誰了?”


    綠袍老者忽然站起身來,說道:“誰說老朽三處穴道中了針?”


    他這一站起,隻見從他綠袍胸腹間,緩緩鑽出三支比繡花針還細的鋼針,一點一點的長了出來。


    好像是從他身上把針推了出來一般,話聲剛剛說完,三支三寸長的鋼針,已經全露出來了。


    綠袍老者繼續道:“至於你們要問我的主人是誰?去了不就知道了嗎?你們瞧,老朽不是連馬車都給你們準備好了嗎?”


    縫窮婆、劉媒婆驚然一驚,急忙後退了兩步,兩人並肩站定,暗自運功戒備。


    綠袍老者也沒理會她們,隻是撮口發出一聲哨聲。


    接著隻聽蹄聲得得,車輪轆轆,果見一匹黃驃馬馱著一輛篷車,迅快的奔馳過來,一直來到綠袍老者身邊,才行停住。


    綠袍老者拍拍馬頰,含笑道:“累你久等了,咱們就可以上路了。”迴身朝縫窮婆、劉媒婆兩人笑了笑,招唿道:“二位大嫂可以上車了。”


    他好像兩人一定會上車的一般。


    縫窮婆、劉媒婆都是從小姑娘就闖蕩江湖,幾十年來,什麽陣仗沒有見過?但像今天這樣的事情,真還是第一次遇上!


    尤其這位綠袍老者不怕劇毒,不懼“攝心術”,迷魂針打中穴道,還會自動從體內鑽出來,豈不使人感到莫測高深?


    現在兩人心知今天遇上了紮手人物,就在綠袍老者向她們招手之際,兩人不約而同剛的一聲,亮出兵刃來。


    縫窮婆從竹籃中取出來的是一柄兩尺的金鉸剪,雙手一分,金鉸剪變成了兩把金刀。


    劉媒婆從身邊取出來的是一支尺許長的魚腸劍。


    縫窮婆冷聲道:“老頭,看來你果然有點門道,但咱們兩個老婆子也不是好惹的。”


    綠袍老者朝她們笑了笑道:“二位大嫂何必動刀子?老朽是奉命來請你們的,動刀動劍多不夠意思?”


    口中說著,人影一晃,快得如同魅影,一下就閃到兩人中間。


    縫窮婆、劉媒婆一身武功原也不弱,但她們連人影都沒看清楚,已被人家製住穴道,遑論出手了。


    綠袍老者一手一個,抓起兩人,轉身走近馬車,把她們放入車廂,然後躍上前座,伸手一抖韁繩,黃驃馬立即灑開四蹄,拖著篷車,絕塵而去。


    淩妙可飛出車廂,落到地上,眼看寧無缺也跟著飛身落地,這邊就叫了聲:“喂,快跟我來。”


    雙足一點,縱身往林中投去。


    寧無缺心智被迷,你要他跟著你走,他就一路跟著你走。


    淩妙可因爹再三囑咐,這一路上務必要小心,不可絲毫大意。


    她當然也知道江湖上有許多成名高手都在找他,爹這一著乃是調虎離山、金蟬脫殼之計,雖然把所有追蹤他的人都調開了。


    但這一路上,爹和二叔、三叔都不在這裏,他又中了人家迷藥,沒人可以商量,好歹都要自己一個人應付,這份擔子,可著實不輕。


    淩妙可平日跳跳蹦蹦的人,這迴可十分謹慎,一路穿林而行,隻是低頭疾走,連話都不敢多說,怕被人家聽到了。


    穿出樹林,已是王山山後,這時也差不多是馬車抵達前山,謝霆飛和暴本仁交手的同時。


    出了樹林,淩妙可心裏更覺緊張起來,走在樹林子裏,還沒人看到,出了樹林,現在是大白天,一旦遇上了人,一眼就可以認出來了。


    所幸王山是荒僻的山野,山前有一條大路,多少還有車馬經過,山後隻有樵徑,根本很少有人跡。


    淩妙可依照爹說的路徑,遁著小路往南,心頭隻希望早些趕到八公山,是以腳下絲毫沒停,一路提氣奔行。


    迴頭看去,寧無缺不徐不疾的跟在自己身後,任憑自己奔行得,多快,他都沒有落後半步。


    如果自己沒和他說話,他也不會和自己主動的說話,隻是默默的跟在自己身後。


    淩妙可心頭不禁升起一絲憐惜,暗自忖道:這次隻要劉轉背給他易了容,沒有人認得出他是誰了,爹就可以找人解去他的迷藥了。


    中午時分,已經趕到八公山下。


    淩妙可依著爹口述的路徑,找到一條小溪,他們涉水而過,就沿著小溪行走,約莫走了一裏多路,果然看到一片竹林。


    林間有條彎彎曲曲的小徑。


    其實這不能稱它小徑,那隻是經常有人踐踏,竹林間依稀露出竹根來,很像是小徑而已!


    兩人穿行竹林,走了一箭來路,前麵已經豁然開朗,那是一片數畝大小的圓形草地,中間蓋了一幢三楹竹屋。


    四周都是翠竹,包圍著竹屋。


    竹屋前麵,有一道竹籬,編竹為門,除了鳥聲啁啾,寂無人聲。


    淩妙可聽爹說過,劉轉背隱居八公山,不是熟人,不見外客,自稱竹逸先生。


    凡是稱唿他劉先生的人,一例不見,因為他住到八公山之後,就以竹為姓,但你若稱他竹先生,他也不會見你,因為稱他“先生”或是“大爺”的人,還是外人,如果是老朋友,就該稱他“竹兄”了。所以你去的時候,要叫他竹二叔,就可以見得到他了。


    淩妙可腳下不停,一直走到竹籬笆前麵,才行停住,口中叫道:“竹二叔在家嗎?”


    她喊聲甫出,就見從竹屋中走出一個青布衣杉的中年莊稼漢子,一直走近籬笆,問道:“姑娘找什麽人?”


    淩妙可道:“我叫淩妙可,奉家父之命,來拜見竹二叔的。”


    莊稼漢子打量了她一眼,打開竹籬門,說道:“姑娘請進。”


    淩妙可說了聲:“多謝”,和寧無缺一起走入籬門,又隨手掩上了。


    莊稼漢子領著兩人進入竹屋,那是一間堂屋,編竹為牆,屋中器具也都是竹子做的,打掃得纖塵不染。


    莊稼漢子道:“二位請稍坐。”


    說完轉身自去。


    過了一會,才見一個童子托著茶盤走出,把兩盅茶放到竹幾上,說道:“二位請用茶。”


    淩妙可道:“多謝了。”


    小童道:“不用謝,不知姑娘二位來找師傅,有什麽事嗎?”


    淩妙可道:“我是奉家父之命來拜見竹二叔的。”


    小童又道:“姑娘從那裏來的?”


    淩妙可道:“龍眠山莊。”


    小童道:“二位請稍後,容我進去稟報一聲。”


    淩妙可道:“多謝小哥。”


    小童沒有多說,轉身往裏走去。


    這樣又過了一會,才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了出來。


    那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婆子,頭戴黑布包頭,身穿藍布大袖夾襖,一雙腳卻是男人一樣,是個大腳婆!


    淩妙可原以為出來的是劉轉背,慌忙站了起來,哪知出來的會是一個老婆子,聽爹說劉轉背隻有一個人住在這裏,不知這老婆子是什麽人?


    老婆子走出堂屋,就朝兩人含笑道:“二位請坐。”


    她抬抬手,就在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問道:“淩姑娘找竹先生有什麽事嗎?”


    淩妙可不知對方是誰,自然不願說出來意來,隻是恭敬的道:“我們路過這裏,奉家父之命來拜見竹二叔的。”


    老婆子口中哦了一聲說道:“竹先生宿酒未醒,二位如果沒有別的事,那就請吧,二位來意,等竹先生醒來,老婆子自會轉告的。”


    她居然下逐客令了,那就是劉轉背不肯相見了。


    淩妙可眼看自己已經說出龍眠山莊,她還不肯延見,心中不禁有氣:“哼!爹還說從前救過他的性命,原來竟是忘恩負義之徒!”


    心裏這一生氣,臉色也就極為難看,冷聲道:“老婆婆最好進去把竹二叔叫醒了,告訴他一聲,我奉家父之命,帶來一件東西,要給竹二叔親自過目,所以我必須見到竹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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