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聽得一怔,連忙點頭道:“既然如此,姑娘且請寬坐,老婆子進去叫醒他問問。”


    淩妙可道:“老婆婆請便。”


    老婆子三腳兩步的急急往裏走去。


    又過了一會,才見一個花白頭發的老者,手拄一支竹杖,從裏麵緩步走出。


    這人中等身材,瘦削臉、顴骨微突,雙目深邃有光,嘴上留著兩撇胡子,頷下也留了疏朗朗的胡須,貌相清臒有神,他朝兩人頷首一笑道:“淩姑娘要見老朽?”


    淩妙可在他走出之時早已站了起來,聞言趕緊跨上一步,拜了下去,口中說道:“侄女淩妙可拜見竹二叔。”


    這人當然就是自號竹逸先生的劉轉背了,他左手微微一抬,含笑道:“請起,姑娘不可多禮。”


    淩妙可下去的人,忽然被一股無形力道托著站起,心中不覺暗暗驚異,忖道:“他內功竟然比爹還要深厚得多!


    竹逸先生看她愕然神色,微微一笑道:“坐、坐,老老朽不喜俗禮,姑娘請坐了好說。”


    淩妙可和寧無缺一起在下首兩張竹椅上落座。


    竹逸先生也在椅上坐下,含笑道:“姑娘是淩老哥的千金?淩老哥可好?”


    淩妙可欠身道:“謝謝竹二叔,家父托庇粗安。”


    竹逸先生看了兩人一眼,問道:“令尊要姑娘來見老朽,還帶來了一件東西,給老朽過目,不知是什麽東西?”


    淩妙可伸手人懷,取出爹交給自己的一方玉佩,站起身,雙手遞去,說道:“家父要侄女帶來呈給竹二叔看的就是這方玉佩了。”


    竹逸先生乍睹玉佩,雙目不覺陡**芒,急急問道:“令尊要姑娘持這玉佩來見老朽,可是龍眠山莊有什麽事嗎?”


    淩妙可看他神情,似是極為關切,心中暗道:原來他對爹極為關切,方才倒是自己錯怪他了。一麵說道:“謝謝竹二叔的關心,莊上沒有什麽事,家父要侄女來拜見竹二叔,隻是有一件小事,想請竹二叔賜教。”


    竹逸先生緩緩籲了口氣道:“沒事就好,老朽因令尊是皖西三俠之首,若無重大事故,絕不會要姑娘持臥龍玉佩來見老朽的,哈哈,老朽真是多慮了,好了,姑娘快把玉佩收起來吧!”淩妙可隻知這方玉佩是爹常年佩在身上之物,卻不知道它叫做“臥龍玉佩”,聞言就把玉佩收入懷中。


    竹逸先生含笑問道:“姑娘可知這方玉佩來曆嗎?”


    淩妙可道:“侄女不知道。”


    竹逸先生道:“這方玉佩,原是老朽之物,那是三十年前,老朽在龍門場附近,遭幾名仇家圍攻,被暗器打中雙足,撲倒地上,背上也中了一記內家重手法,幾乎喪命在荒郊,差幸令尊路過,救下老朽。


    老朽因這方玉佩,刻的是一條臥龍,令尊卜居龍眠山,正好符合令尊的莊名,就以此佩相贈,令尊當時還堅不肯收,老朽曾說:李大俠救命之恩,不是區區一方玉佩所能報答於萬一,但李大俠不妨權且收下,他日有用得著老朽之處,隻要著人持玉佩來找我,縱是赴湯蹈火,老朽一定唯命是從,所以方才姑娘出示玉佩,老朽還以為龍眠山莊發生了什麽事了。”說到這裏,口氣一頓,一手摸著疏朗朗的花白胡須,抬目道:“好了,現在姑娘可以說來意了。”


    淩妙可因爹囑咐過自己,隻管把此行經過,告訴劉轉背,毋須隱瞞,這就把爹接到佛怒蓮的帖子開始,一直說到爹要自己領著寧無缺來至八公山為止,詳細說了一遍。


    竹逸先生口中噢了一聲,說道:“老朽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走動,也沒人和老朽說江湖上事,佛怒蓮這件事,很可能又會引起一場極大風暴,其實像令尊已是花甲以上的人了,早該息隱林泉,不用再插手去向江湖上的事了。”


    言下深有感慨!


    淩妙可正待開口,突聽外麵有人高聲說道:“請問劉仲甫劉先生在家嗎?紅燈教寧教主特來拜侯!”


    竹逸先生聽得臉色微變,急忙說道:“談朕找來了,你們快隨我來。”


    說完轉身往裏行去。


    淩妙可急忙招唿寧無缺,跟著他走去。


    竹逸先生推開一間房門,說道:“你們先進去,老朽出去應付一下。”


    房間不大,但卻極為幽暗,淩妙可、寧無缺急步跨入房中,竹逸先生隨手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砰”聲入耳,淩妙可突覺腳下一沉,好像踏上了翻板,一個人迅速往下沉落,幾乎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等到雙足落地,已經跌墮在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窖之中,她站定下來,定了定神,急忙叫道:“喂,寧無缺,你在那裏?”


    隻聽寧無缺的聲音在身邊應道:“在下就在這裏。”


    淩妙可伸出手去,摸到寧無缺的身子,口中恨恨的道:“這老賊……”


    寧無缺道:“上麵有人在說話。”


    淩妙可側耳聽了一會,一點也聽不到,這就問道:“你聽到了什麽,快告訴我。”


    寧無缺道:“先是一個童子聲音說:‘家師外出未歸,尊客有何貴幹?’”


    淩妙可道:“那是方才送茶給我們的童子了。”


    寧無缺道:“是的,後來有一個蒼老聲音問道:‘尊師去了那裏?’”


    那童子道:“家師三天前出去的,好像是到黃山訪道友去的。”


    那蒼老聲音又道:“他什麽時候迴來,小哥有沒有聽尊師說過?”


    那童子聲音道:“沒有,家師出去了,沒有一定的時間,有時十天,有時半月才迴來。”


    那蒼老聲音道:“那好,老夫不打擾了。”


    淩妙可道:“這蒼老聲音,一定是蒼龍談朕了。”


    寧無缺茫然道:“他沒有說,在下就不知道了。”


    淩妙可問道:“現在沒有人說話了嗎?”


    寧無缺道:“他們已經走了。”


    淩妙可道:“他既然走了,竹二叔應該把我們放出去才對。”


    寧無缺道:“有人來了。”


    淩妙可道:“你說他們又迴來了?”


    寧無缺道:“不,這人就在我們上麵……”


    隻聽“砰”的一聲,上麵有人關上了門,這一瞬間,隻聽嘶的一聲,有人從上麵躍落下來。


    淩妙可一手按劍,喝道:“是什麽人?”


    隻聽竹逸先生的聲音說道:“是老朽。”接著“嚓”的一聲,亮起火光,竹逸先生手中拿著一支火筒,已在室中點起一盞油燈,含笑道:“方才談朕來得突兀,顯然是衝著你們來的,老朽一時來不及和姑娘說明,因為上麵這間房裏,進門三步,裝有翻板,隻要把門關上,翻板就會下沉,這裏和上麵不過三丈來高,你們自然不至於摔傷,就不慮被他們找到了。”


    淩妙可道:“竹二叔事前沒有說明,真把侄女嚇了一跳呢!哦,竹二叔不是要小童告訴他,你出門去了嗎?萬一給他看到了怎麽辦呢?”


    竹逸先生聽得一怔,說道:“老朽和談朕說的話,你怎麽會聽到的?”


    淩妙可道:“侄女一句也聽不到,是他告訴我的。”


    竹逸先生驚奇的看了寧無缺一眼,說道:“這上麵隔著一道厚重的石板,可以把聲音完全隔絕,他如何會聽到的?”


    淩妙可道:“但上麵說的話,他真的聽到了,那童子告訴談朕,竹二叔三天前就到黃山訪道友了,什麽時候迴來,沒有一定,有時十天,有時半個月,對不?”


    “哈哈!”竹逸先生大笑一聲道:“不錯,老朽想不到這位寧無缺老弟年紀不大,內功居然竟有如此精純!”


    淩妙可道:“竹二叔,我們是不是可以上去了?”


    竹逸先生微微搖頭道:“不成,談朕雖然離去,但隻怕他未必肯信,你們住在這裏最是安全不過,不妨多住幾天,也好了卻老朽一樁心願……”


    淩妙可急道:“但爹和侄女約好了在壽縣等我們的。”


    竹逸先生含笑道:“這個你隻管放心,老朽會親自去告訴他的。”


    淩妙可道:“竹二叔……”


    竹逸先生沒待她說下去,就接著道:“令尊要你陪他來,隻要老朽為他易容,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但老朽卻想到了另一件事,所以希望姑娘能在這裏多留幾天。”


    淩妙可道:“竹二叔有什麽事呢?”


    竹逸先生道:“這件事也是老朽唯一的心願……”目光一動,說道:“來,你們也坐下來。”


    這間地窖之中,除了一張木桌,和兩條板凳,就別無其他的東西,竹逸先生已在對麵一條板凳上坐了下來。


    淩妙可和寧無缺隻好坐在另一條板凳。


    淩妙可問道:“竹二叔有什麽心願呢?”


    竹逸先生微微歎了口氣道:“老朽退出江湖,隱姓埋名,在這裏一住二十年,孑然一身,從未有人上門……”


    淩妙可奇道:“竹二叔隻有一個人住在這裏?那……”


    竹逸先生忽然笑道:“你說那個看門的莊稼漢、小童、還有老婆子?姑娘沒聽令尊說起過老朽的外號?”


    “哦?”淩妙可睜大雙目,忍不住哈的笑出聲來,說道:“那都是竹二叔你一個人扮的?”


    “哈哈!”竹逸先生大笑道:“老朽昔年人稱劉轉背,轉個背,人家就會認不出來,何況老朽進來了再出去,你自然看不出來了。”


    淩妙可道:“但竹二叔假扮童子,身材就不一樣了。”


    竹逸先生拂須笑道:“雕蟲小技,那不過是‘縮骨功’罷了,並不足奇……”


    他口氣一頓,接著說道:“老朽這點伎倆,雖然不登大雅之堂,但老朽孑然一身,如今年事漸漸老去,如果沒有一個傳人,豈不要把我這一門技巧,帶進棺材裏去?但如果所收非人,適足以為害江湖,這就是老朽始終沒有收徒的顧慮所在……”


    淩妙可點點頭道:“竹二叔說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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