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是南熙右相的次子明璀?出岫覺得這名字很是耳熟,猛然想起,他不就是當初去追虹苑搜人的那個嗎?不過是被雲辭三言兩語打發了。後來沈予來房州之後還無意中提過,茶茶最後也跟了這人。


    雲羨怎會失手將他打死?還是為了個青樓女子?出岫越想越覺得奇怪。雲羨離家已近一年半光景,一直在京州打理生意,也會代雲氏出席一些必要的場合。這人一直行事穩重,怎麽魯莽了?


    “消息可靠嗎?”出岫還是有些不信。


    “肯定可靠。京畿大牢傳來的消息,三爺已關在那兒幾日了。明氏奏請發落,是聶帝如今壓著呢。”管家雲忠迴道。


    出岫聞言,自覺也沒必要再看雲忠呈來的書信,不禁深蹙蛾眉,心思一沉……


    雲羨如今是唯一一個老侯爺的血脈了,也是雲府能使得上的頂梁柱,他絕對不能再有任何閃失。況且,自己被潑了幾盆子汙水,將夏嫣然、雲起、灼顏、聞嫻的死全部背了黑鍋,倘若雲羨再一死,難保世人不會以為這又是“出岫夫人”的狠毒手段。


    為公為私,雲羨這事兒都不能坐視不管了!出岫越想越覺得無力,雖說如今聶帝禪位的旨意已下,可慕王尚未登基,聶帝還是一國之君,明臻還是一國之後,明氏也還是後族。死了一個明璀,換了哪家都咽不下去這口氣。


    出岫暗中猜測,明氏敢鬧大,要求處死雲羨,必定是想以此為籌碼,與雲氏談什麽別的條件。因而雲羨一時半刻不會有性命之憂。不過出岫沒打算讓明氏如願——因為明瓔。


    就當是她作為女子的耿耿於懷罷!被赫連齊拋棄的往事可以釋懷,但當年所受到明瓔的侮辱、以及自己滿臂的簪痕,出岫咽不下這口氣。明瓔甚至曾在自己麵上唾口水!還不止一次!


    他明氏估摸還不知出岫夫人是晗初罷?若要知道了,還有這個臉麵來鬧嗎?沒想到自己沒去收拾明瓔,他們倒自己找上門來了!隻可惜,自己已不是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青樓女子了!


    出岫一咬牙,對管家雲忠道:“這事兒我知道了,你去向太夫人稟報一聲罷。”言畢側身對身後的竹影和竹揚道:“走!去慕王府!”


    *****


    因為雲羨的事兒耽擱,出岫比預計遲到了小半個時辰。來到慕王府時,慕王正在小院裏射靶,例無虛發、箭箭命中。出岫等了好一會兒,慕王才好似發現了她,似笑非笑招唿一聲:“夫人來了。”


    “妾身見過殿下。”出岫淡然一笑:“先恭賀殿下旗開得勝,得償所願。”


    “得償所願麽?”慕王口中重複一句,麵上有一閃而過的失意,繼而又恢複如常,對出岫道:“多虧了夫人的支持。雲氏一半家產,本王三年之內必當如數奉還。”


    “三年?這麽快?”出岫搖了搖頭:“您又何必較真兒呢!我雲氏既然出資支持您,就沒想過這錢還要迴來。日後您榮登大寶,一統兩國之後,能多多對雲氏手下留情即可。”


    慕王深深看了出岫一眼,笑迴:“本王難道對雲氏還不夠手下留情?至少對夫人夠了罷?”


    出岫心中一動,知道他意有所指,忙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是妾身莽撞了。”她決定把話說開:“小侯爺於公於私,都與雲氏密不可分。他不僅與想容……且還是妾身的恩人。這等關係,妾身怎能坐視不理、見死不救?”


    “左右您如今是徹徹底底贏了,妾身也賠上了名聲,遭受了一攤子非議。這事兒您消氣行嗎?”出岫刻意軟語,不自覺帶上幾分女兒之態,外人若瞧見定然聯想不到,她會是鐵腕的雲氏當家主母。


    慕王瞧著出岫這副模樣,不知怎的有些恍惚。他險些忘了,眼前這女子才剛過完十九歲生辰,而他當時人在解困京州的路上,便讓管家做主送去了賀禮。


    十九歲的女子……還是風塵出身……慕王忽然想起了鸞夙,也想起了自己的九弟——誠郡王聶沛瀟。猶記得幾年前,九弟曾對晗初仰慕一時,也曾在自己麵前提過晗初的琴技出眾,更在聽說她香消玉殞之後,做了一首詩《朱弦斷》,當時也流傳一時了。


    他始終沒有機會告訴九弟,晗初還活著,而且嫁入了雲氏。也許是他私心所致,自己愛上了風塵女子,又是愛而不得,便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九弟重蹈覆轍。畢竟,晗初已嫁人,成了離信侯遺孀……


    想到此處,慕王笑歎一聲,想起出岫方才的問話,迴道:“本王為何要消氣?若是還沒消氣,夫人你又要如何做?”


    出岫擺出為難的表情,沉吟片刻道:“那妾身隻好鬥膽打擾鸞妃娘娘,請她出來說項。畢竟雲氏是她的母族,妾身還算她的嫂嫂。”


    聽聞此言,慕王麵上陰鷙的表情一閃而過,卻很快笑了:“夫人很聰慧,這次知道當麵對本王說了。實不相瞞,你若背著本王去找鸞夙,即便本王應了她的請求,事後也不會輕饒雲氏。”


    他寧肯當麵挨刀子,也不能容忍背後的小動作。


    慕王這一席話,幾乎是令出岫長舒一口氣!這證明她的路子是對的!先是坦白從寬,再提提與鸞夙的關係,最重要,要知道忍一時之委屈,主動低頭。眼前這畢竟是個男人,“以柔克剛”的招數還是管用的,慕王也“吃軟不吃硬”。


    出岫輕撫額頭苦笑出聲:“妾身話說到這份兒上,您若還不消氣兒,妾身唯有硬闖文昌侯府救人了……”


    慕王終是大笑兩聲,聽著很是舒暢:“你隻管救雲大小姐和姑爺沈予,雲三爺不管了嗎?”


    自己還沒開口相求,事情就已傳到慕王耳朵裏了?出岫定了定神:“妾身還沒來得及開口……”


    “夫人好胃口,登一次門,要救三條人命。”慕王頗具深意地再問:“那夫人為何不先提雲三爺之事?”


    這一次,出岫不假思索答話:“因為三爺如今沒有性命之憂,明氏顧及雲氏威名,不會輕易動手。妾身猜測,明氏會提出一些條件。隻要妾身坐視不動,明氏自會找上門來。”


    “啪啪”兩聲傳來,慕王已拊掌笑道:“不愧是雲氏的當家主母,夫人您一語中的。”


    出岫搖了搖頭;“若是從前侯爺在世時,明氏哪裏敢如此放肆?還不是欺負如今我們闔府的寡婦,生意又一落千丈,今非昔比……”她故意提及生意,是想讓慕王明白,雲氏現下這麽艱難,也是為了支持他慕王。


    “本王亦很欣賞離信候,他英年早逝的確令人遺憾。”慕王這一句說得誠心,又道:“至於生意,夫人且再支撐個兩三年罷。待本王尋到龍脈寶藏,自然會將借用的銀錢歸還。”


    龍脈寶藏?大熙王朝分裂之前,皇室留下的寶藏麽?沒想到,在南北分裂八十餘年之後,這龍脈寶藏竟讓慕王找到了!如此說來,他承諾歸還雲氏錢財不是虛言。


    出岫連忙逢迎道:“看來殿下是天命所歸,注定要一統南北兩國了。連龍脈都找到了!”


    這句話令慕王很是受用,他終於綻開一個魅惑的笑意,對出岫道:“就為了夫人這句話,雲三爺下獄之事本王也要管一管了。況且,本王封王出宮之前,沒少被皇後明臻使絆子。如今十年過去了,也該讓明臻嚐一嚐,何為‘十年風水輪流轉’。”


    他笑意不改,繼續道:“世人都說本王睚眥必報,若本王不給明氏一點苦頭,豈不是浪得虛名了?夫人且看,明氏的好日子到頭了,皇後娘娘的位置,明臻也坐不長了。”


    出岫大喜。自己怎沒有想到這層關係?慕王從前既不得寵,皇後明臻必然不待見他!都怪自己心急,竟然忘了還有這層秘辛可以利用!


    如此一來,雲羨的事算是解決了罷!但想起明程、明璀、明瓔三父子(女)的嘴臉,出岫還是忍不住問道:“三爺下獄之事,是不是被明氏陷害的?據妾身所知,三爺並非莽撞之人,也不是花天酒地的浪蕩公子,怎會為個青樓女子大打出手?”


    “不是陷害。”慕王陳述事實:“今年初,惜花閣來了個薑族女子,半年之內紅透京州的風月場。雲三爺時常去為那女子捧場,後來撞見她被明璀調戲,大怒之下英雄救美,誰知將明璀打死了。”


    慕王的話意有所指,看著出岫道:“不過明璀的死狀的確可怖。渾身都是傷就不說了,還七孔流血麵目猙獰,似是中了毒。”


    薑族女子、雲羨英雄救美、明璀死狀可怖……出岫在心中細細聯想,總覺得這三者之間有什麽聯係。想著想著,竟也不覺得自己在慕王麵前走神失態了。


    而慕王,沒有再說話的意思,隻任由出岫沉默思索著。


    不過是片刻功夫,出岫已恍然明白慕王話中之意:“多謝您提點。妾身懂了。”


    原來四姨太鸞卿去了京州,還淪落風塵……那這事兒,便不簡單了。明璀究竟是被雲羨失手打死的?還是被鸞卿下毒害死的?兩說!


    隻不過,慕王既願意出手相幫,想來雲羨和鸞卿也無性命之憂了。出岫長舒一口氣的同時,不忘小心翼翼地試問:“那我家大小姐和沈小侯爺的事……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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