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曦起身出門:“爸,我去上個廁所。”傅曦上個廁所一去便沒影了。


    蘇氏夫婦很和藹:“莫琰,店裏那麽忙就不要刻意來接我們了,我們知道地方,自己過去就行。”


    莫琰笑著:“今天是個大日子,我爸吩咐了,今天歇業,您二老盡管放心。”


    莫琰帶著蘇家人到了,人都到齊了吧,莫琰看見老舒旁邊的座位上放著傅曦的書包,卻沒見她人。


    莫琰沒問,還是蘇夫人問的:“傅曦小姐怎麽沒來?”


    老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她說有點不舒服,出去了就沒迴來,我去看看!”


    莫琰趕緊起身:“舒老爺,您安生坐著,我去找她。時候不早了,你們安生吃著,我們一會就來。”


    莫琰將同和居裏裏外外找了一遍,都沒有,難不成迴家去了。


    莫琰迴到家,把內院裏裏外外也找了一遍,也沒有,這丫頭跑哪去了。


    莫琰朝飯館的後門走,門沒鎖,莫琰撩開簾子,見傅曦坐在灶台邊的小板凳上,手裏拿著瓶二鍋頭,猛灌了一口,嗆得直咳嗽。


    莫琰走過去,奪了傅曦手裏的酒瓶:“前天剛剛不咳了,才好兩天,又偷著喝酒,命不想要了。


    今天是我的大日子,你就算再記恨我,別在蘇家人麵前讓我不自在。”


    傅曦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你是我什麽人,在這裏教訓我!”


    傅曦一個趔趄,沒站穩,被莫琰一把扶住:“你醉了,我送你會去歇著。”


    傅曦鑽進莫琰懷裏:“你不要跟唐夏結婚好不好?隻有你不嫌棄,隻要我能做到的,什麽都可以。”


    傅曦的聲音裏混雜著哭腔:“我也沒有幾年能活了,隻求你不要讓我看到你結婚。”


    他們之間不可能,從傅曦病怏怏地被曾家趕出門,投奔到莫家,老舒就告誡過她,無論如何,跟莫琰相處要有分寸。


    莫家是他們父女的避風港,莫家收留他們,是老莫念著和老舒的主仆情誼,是情分。


    老莫最在乎的便是兒子莫琰,他覺得不可能讓兒子娶一個病怏怏,一隻腳幾乎踏進棺材的女人。


    更別提傅曦已經嫁過一次,還被婆家給休了,知道內情的,明白謝灝是個有新思潮的青年,不接受包辦婚姻。


    不知道的,私底下不知道怎麽往齷齪地議論。


    更何況莫家隻有莫琰一根獨苗,家業雖然不算特別大,卻也需要一個能幹的女子裏裏外外幫他打理,做個好幫手。


    老莫托媒人將這四九城的適齡姑娘篩了個遍,才看好這樣一個唐夏。


    莫琰沒有說話,他明白,即使兩個人麵上再怎麽冷著對方,保持距離,但是誰都騙不了自己的心。


    甚至傅曦為了躲開莫琰,選擇勸說關白帶自己遠走高飛,莫琰都能看穿。


    傅曦臉色通紅,抬頭望著莫琰問:“你不信,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說完便吻了莫琰。


    莫琰去尋傅曦卻遲遲不歸,唐夏有些坐不住了。


    蘇夫人使勁按住唐夏:“霰霰,安生坐著,一會就迴來了。”


    唐夏卻聽不進媽媽的勸阻,找遍同和居之後,便叫了輛黃包車,去了莫家。


    莫家的大門虛掩著,唐夏推門進去。


    剛進院子,見莫琰從傅曦屋裏出來,臉色潮紅,額頭上還掛著汗珠。


    唐夏問:“舒小姐怎麽樣了?我進去悄悄。”


    莫琰拉住唐夏的胳膊:“她有點不舒服,下次吧。”


    唐夏心裏已經大概明白了些,甩開莫琰,推門進去,傅曦穿著單衣躺在床上,臉色泛紅,也是一頭虛汗。


    莫琰言不由衷地說:“她老毛病又犯了,要好好休息,我們出去說。”


    唐夏的眼淚要掉出來了:“你們兩個真無恥!”


    傅曦心裏五味雜陳,偷偷望了一眼莫琰,莫琰心裏也五味雜陳,但還是追了出去。


    莫琰追了幾步,朝著唐夏的背影說:“唐夏,對不起,我沒法和你結婚了。我得對傅曦負責。”


    唐夏迴頭:“她不知廉恥勾引你,這筆賬我會和她討迴來,你想這樣就甩掉我,沒門!我要讓你用一輩子來償還。”


    莫琰在廚房裏熬了些潤肺的藥,給傅曦端來:“把藥吃了,晚上不咳了才能睡個好覺。”


    傅曦拿起藥碗裏的湯匙,舀了一勺,這藥太苦了,這麽多年了,她居然還沒有習慣這份苦,始終期待著能嚐到一絲甜。


    莫琰問:“還疼嗎?”


    傅曦搖搖頭,這點疼對她不算什麽:“感覺還挺奇妙的。有時候覺得自己真的像個笑話……”


    傅曦這話開始是笑著說的,後一句卻哽著淚。


    傅曦:“我問過謝灝為什麽教我讀書,寫字,彈琴,卻還是不喜歡我,將我拒之千裏之外,非要把我趕出曾家。他說是為了我好。我不懂。”


    傅曦的苦,莫琰知道。她要為今天的事付出多大的代價,莫琰能想到一些,卻還是這麽做了。


    莫琰不知道該怎麽安撫傅曦:“把藥吃了,會好起來的。”


    屋子裏的燈盞努力跳動著,搖曳著微光。


    莫琰再出來的時候,老莫站在正屋門口等他,領他進屋:“你是不是瘋了,放著好好的唐夏不好好待,非要去招惹她,她還有幾天能活,你不知道嗎?


    找什麽樣的女人不好,非要找個得了肺癆的病秧子。”


    莫琰紅著臉,低著頭,剛剛熬藥的時候喝了半瓶二鍋頭:“除非她死了,否則我不會娶別的女人。”


    老莫抄起雞毛撣子就往莫琰身上抽:“你這個小畜生!你要氣死你老子是不是?”


    又是一夜無眠,從莫家和蘇家那天在同和居不歡而散,老莫就開始絕食。


    老莫絕食,莫琰也賭氣不吃東西,父子兩個僵持著。


    他們兩個沒倒下,老舒就先倒下了,從父子兩個絕食開始,他不但辟穀了,連平日裏喝的藥也全偷偷倒掉了。


    老莫心裏氣傅曦勾引莫琰,卻沒想要老舒拿命償還,父子兩個在老爺子病床前和解了,還約定好了再也不提這個。


    舒老爺卻病入膏肓,依然駕鶴西去了。葬禮就在莫家辦的,並不隆重,似乎有意靜悄悄的。


    但還是引來了莫家的幾個不肖子孫,他們堅信老頭子臨終前一定留下了些寶物,在靈堂裏鬧了一通。


    又到老爺子的住所裏翻了個底朝天,除了幾本舊書,沒搜到什麽。在靈堂裏大罵了一通便走了。


    沒有了舒老爺子,傅曦繼續住在莫家就更加尷尬了。


    身邊沒有了唯一的親人,隻有個無名無分的莫琰,心裏有些鬱結卻連莫琰都沒法說。傅曦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院裏的雞飛狗跳暫時平了,院外的流言漫天飛。夥計們偶爾從前院的店裏到後院來搬些東西,嘴裏都嘀咕著不幹不淨的話。


    唐夏似乎還沒有放棄莫琰,比起平常女子,唐夏更加要強,越是得不到便越要爭一番。


    在那天之前,唐夏從來沒怎麽把傅曦放在眼裏,傅曦這個女人長得雖然俊俏,身子卻像紙一樣單薄,一陣風都能給吹倒。


    在唐夏的印象裏,沒記得傅曦說過幾句話,全是傅曦的咳嗽,春夏咳,秋冬咳,早也咳,晚也咳。


    傅曦還沒有走到跟前,就已經聞到她身上的藥味,這樣的女人,唐夏實在想不到她居然能成功勾引莫琰。


    也不過就是仗著自己可憐,用眼淚博些同情罷了。


    唐夏說了些體貼的客套話,便不再饒彎子了:“你這樣會毀了莫琰的,莫伯伯要是沒有什麽便罷。


    要是一旦出什麽差錯,莫琰便要一輩子承擔不孝的罵名。


    我是有些放不下莫琰,再找個好男人卻也不會太難。


    可是你這樣耗著他,短了還好,隻怕你拖著一口氣,耗上十年八載,不但把莫老爺子拖死,把莫家耗跨,把莫琰的人生也會毀掉。


    我這裏有一包好東西,送給你,你的人生太艱辛了,該結束的時候就給自己個痛快。”


    傅曦:“我死了,你還會全心全意對他好嗎?”


    唐夏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當然。”


    傅曦接過那包藥,掖在枕頭底下。


    冬日裏,白天越來越短,夜越來越長,莫老爺的身體也越發不好,幾乎不怎麽出屋門。


    這一天是個難得的晴天,雖然有些幹冷,傅曦還是讓莫琰扶她到院子裏去曬了半天太陽。


    莫琰端來剛剛熬好的藥,扶她到屋裏去喝藥。


    傅曦:“剛剛聽到胡同裏有賣糖瓜的吆喝,你幫我賣幾塊?”


    莫琰揣了幾塊錢,出門了。


    迴來的時候,見傅曦坐在屋裏梳妝台前對著鏡子塗胭脂。


    傅曦問:“這樣有沒有顯得氣色好點?”


    莫琰點點頭:“先把藥喝了吧。我把糖瓜放在藥裏化了,就不苦了。”


    莫琰將糖瓜掰碎了,放在藥裏攪了攪,遞給傅曦:“應該不燙了。”


    傅曦笑著對他說:“你喂我喝好不好?”


    莫琰點點頭,搬了個凳子坐到傅曦跟前。


    傅曦喝了幾口,說起了些以前的事:“我剛嫁到曾府的時候,聽府裏的人說,謝灝少爺是個瘋子。


    在外國讀書的時候不好好讀書,和一個演戲的女人一起跳湖殉情,沒死成。迴家之後,被囚禁在院子裏,整天喊著別人聽不懂的口號。


    他說別人都是吃人的瘋子,唯獨我是和他一樣的人。把我趕出來的時候,他跟我說,愛一個人,是相濡以沫,更是相忘於江湖。”


    喝了幾口,傅曦又開始咳了,不但停不下來,還咳血了:“忘記我,好好活下去,支撐好這個家。


    不論多久,過多少年,經曆多少滄海桑田,我都會再找到你的。哪怕變做雨,化成風,成為另一個人,我都會到你身邊,到時候我們再在一起。”


    傅曦倒在了莫琰的懷裏,鮮血染紅了莫琰的棉衣。莫琰泣不成聲。


    一聲沉悶的巨雷將傅歆從夢中喚醒,她睜開眼,身邊坐著一個人,莫琰,她從沙發上坐起來:“你怎麽來了。”


    莫琰抬起手,幫她擦擦眼角的淚:“我連著上了好久的班,和別人倒休,湊了幾天假期,來看看你,做噩夢了?怎麽還流淚了。”


    傅歆湊到莫琰懷裏,沒言語,她看到了傅曦的故事,明白了傅曦的心,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心。


    莫琰輕輕拍拍她的背:“一直跟學校請假不去上班也不是個事,要不跟我迴去吧!老頭子都說你闖了禍就撂挑子,太不像話!要我帶著你到他跟前賠不是!”


    這聲巨雷引來了一場大雨,伴著雨聲,傅歆痛哭起來,是為了傅曦哭,為自己哭,還是為莫琰的出現哭,都不重要了。


    幾天之後,莫琰便帶著傅歆迴了莫家。


    莫老太太臉上沒有笑意,態度卻還算平和,畢竟傅歆讓莫家受了那麽大的損傷,老太太心裏的坎兒不是一朝一夕能過得了的。


    莫璿還是會冷嘲熱諷幾句,但是這次栽跟頭的時候,莫璿看出莫琰對傅歆的心思,還是向著他們的,傅歆比之前自在多了。


    莫家的老四合院失了火,被燒得不輕,從保險公司那裏拿到賠償金,莫琰決定好好整修一番。


    四合院是前清的時候蓋的,這麽多年,立柱和房梁都受了腐蝕,很多接近地麵的磚瓦也已經粉碎了。


    正好趁這個機會,革故鼎新,舊貌換新顏。


    花了近百天的時間,老四合院換上了新的立柱,房梁,木門窗,刷了紅漆,屋裏的陳設也多采用中式的木製品,一派古色古香。


    住到樓裏之後,莫老爺子總是抱怨不能到胡同裏下象棋了,小區裏的老年活動室離家太遠,不方便。


    莫老太太則看不慣新鄰居,迴家就進門,進門就關門,沒一點街坊的人情味。


    莫家還是決定搬迴胡同裏去住。


    莫家院子失火的事漸漸被人們淡忘,也沒人再像之前一樣堵在莫家門口鬧了。


    日子又迴歸了安靜祥和。


    莫琰和傅歆仍舊住在西廂,西廂也還是跟原來的布局一樣,傅歆住傅半部分,莫琰住右半部分。


    傅右兩部分用防噪音的板壁木隔斷隔開,中間留了一扇雙開門。


    這樣比較方便,莫琰解釋道。


    莫璿問:“把這礙事的隔斷拆了,不就更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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