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重,我會盡快帶著人去救你的。”


    百裏峰拉住馬韁,望著也騎在馬上的謝謹畫,眼中帶著一分深深的愧疚。


    在他看來,要一個女子冒生命危險為自己爭取時間,即便這女子是皇帝派的人,也不能夠讓他覺得心安理得。


    “你若是真的覺得心裏難安的話,那就不要耽誤時間,快走吧。而且,還不定是誰救誰呢。”


    謝謹畫瑩瑩淺笑,對著百裏峰擺手道。


    百裏峰深深的看了謝謹畫一眼,帶著一行人轉身離去,轉瞬間,原地隻剩下了幾個人。


    “秦哥哥,你別去好嗎?現在去徐州的話就是送死。”


    徐州州府的侄女名叫徐嫣然,是其兄長的女兒過來小住,徐姑娘被秦錚審訊犯人的手段嚇的不輕,看著秦錚的眼神帶著掩飾不去的驚懼害怕。


    可是她更加害怕的是自己被丟在這個地方,沒有人再陪著她,保護她。


    所以此刻,徐嫣然也顧不得心中的害怕了,鼓足了勇氣想要阻止秦錚跟著謝謹畫去送死。


    謝謹畫自己都處理不清楚和秦錚之間的事情,這個時候也不想多管,給了秦錚一個眼神,縱馬先去了一邊等著。


    “秦哥哥,徐州那些百姓的生死和你無關,就算真的被那惡賊殺了,想來陛下也不會怪罪你的,你已經救了我,我知道那些人和西原國勾結的事情,我可以證明這件事情,你的功勞已經足夠了......”


    徐嫣然的話音一點點的降低,因為秦錚冰冷的麵色。


    “放手。”


    秦錚冷冷的嗬了一聲,徐嫣然想到秦錚眼睛也不眨的一根根敲斷那俘虜的骨頭,麵色一白,下意識的鬆開了手。


    可是她還是擋住在秦錚的馬前,眼中全是哀求。


    她不想被丟下,秦錚再可怕,也是將她從徐州府救出來的人。


    徐嫣然親眼看著徐州州府滿門被滅,親眼看著那血流成河,親眼看著那火海漫天,她害怕呀。


    她能夠相信的,能夠讓她有安全感的,惟獨將她從那樣的地獄救出來的秦錚。


    “別走,秦哥哥,我一個人害怕......”


    徐嫣然將自己以往所有的高傲,自尊盡數放下,隻求秦錚別走。


    “這裏不是你一個人。”


    秦錚的手輕輕一揚韁繩,馬兒從徐嫣然的身邊跑過,獨留下少女一人站在原地,被冷風吹的瑟瑟發抖。


    她望著秦錚縱馬和謝謹畫一起相攜離去的背影,眼睛裏的軟弱害怕一點點的消失,變成了憤恨。


    “你那般決絕,小心對方因愛生恨。”


    謝謹畫和秦錚說起徐嫣然,不是調侃,也不是嫉妒,而是提醒。


    女人的心,有的時候很軟,有的時候,卻比大多數的男人還狠。


    徐嫣然雖然隻是個小姑娘,謝謹畫卻因為秦錚,忍不住多加了點兒注意與警惕。


    秦錚輕輕的一磕馬腹,將速度提升了些,與謝謹畫比肩:“那邊兩個都是朱雀衛的好手,若是真的有敵人尋摸到這裏,定然能夠護她周全。”


    秦錚自覺自己已經做的很足夠,雖然沒有將佛送到西,卻也不差了。


    謝謹畫轉頭望了秦錚一眼:“可是許姑娘想要你保護。”


    “可我不願意。”


    秦錚如此答道。


    謝謹畫默了一會兒:“此去也許性命不保,阿錚,就像是許姑娘說的,你不必須要去,你的職責已經盡到了。”


    秦錚沒有看謝謹畫,他看著前方:“那你會不去嗎?”


    他反問謝謹畫。


    “不會。”


    謝謹畫不加遲疑的答道。


    她既然和皇帝求了來這南方一趟,既然知曉了寧州知府的所為,即便已經尋到了秦錚,那就萬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她做不到明明能夠阻止一場殺戮,卻無動於衷的離開。


    “我的答案與你一般,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秦錚的馬鞭揚起落下,馬蹄疾揚,轉瞬身後留下一片煙塵。


    “姐姐,我們便比比誰先到那徐州城吧!”


    秦錚的聲音帶著些少年意氣,謝謹畫心中一時間也忘記了那些個擔憂,勾唇淺笑:“好,我們且比一比!”


    有這麽一個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夠信任的,都能夠並肩而行的男人相伴,原來是那般美好的感覺。


    謝謹畫覺得自己不像是去赴一個九死一生之局,反而是去參加一處遊園花會一般,滿心輕鬆。


    不知不覺間,少年在謝謹畫心中的感覺,悄然改變。


    ——


    寧州知府要將一幹衝擊衙門,大逆不道的百姓盡數斬殺,時間定在午時,地點則是徐州府法場之上,他要讓所有的徐州人都看看,違背自己,違背朝廷的下場。


    曾經繁華喧鬧的徐州,曾經的江南門戶,此刻看著卻仿佛是地獄一般。


    法場中央跪著幾百個人,人人雙手被縛在身後,被士兵壓著跪在地上,男女老幼皆有,有的人滿麵麻木,有的人則是破口大罵著最上首一身紅色官府的寧州知府和徐州都統,隻是每每有人罵出聲,身邊的兵士便是用刀鞘狠辣的擊打頭部身子,將其當做牲畜一般,直到將怒罵的百姓打的滿身鮮血,直到對方被打倒在地,再也出不了聲,才停住了動作。


    還沒有到午時斬首的時刻,法場上已經有無數鮮血流淌。


    法場周圍圍著一圈長刀兵器出鞘的帶甲士兵,士兵之外好幾丈外,則是黑壓壓一片的人影,都是徐州的百姓,那些百姓的麵上全是麻木悲慟,他們和士兵之間,則是無數具屍體,那是妄圖衝擊法場,想要救那些法場上待斬首的百姓或者妄圖向寧州知府喊冤的人。


    寧州知府喝了一杯茶水,抬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日冕:“法場之上犯人衝擊衙門,意圖殺害朝廷命官,不知朝廷,大逆不道,按我大慶律當誅九族,午時已到,行刑。”


    隨著寧州知府手中的紅色簽子扔了出去,被那些帶刀士兵壓製住的圍觀的百姓中突然爆發出一聲淒厲的喊聲:“朝廷無道,狗官當道,皇帝昏庸,國將不國!”


    這一聲就像是打開了憤怒的閥門,一聲聲的皇帝昏庸,大慶不存,朝廷無道,不斷的從四麵八方響起,一時間,半個徐州城都仿佛被這種憤怒的悲慟的呐喊給彌漫了一般。


    漸漸的,有百姓向著那對向他們的刀尖行走,一個個,一排排:“朝廷無道,皇帝昏庸!我們的家人無罪,我們徐州人沒有錯,該死的不是徐州人!”


    一邊喊著,一邊不顧生死的往前衝。


    士兵再多也沒有百姓多,一時間不少士兵手中的兵器都被百姓奪走,被百姓拉拽住毆打。


    現場完全失控了。


    “大膽,大膽,居然敢如此冒犯朝廷,冒犯陛下,我看徐州城的賤民全都是逆賊,都該死,來人呀!”


    “將這些隨意非議朝廷非議陛下的人全都抓起來,一起行刑!誰若反抗阻擋,就地格殺!”


    寧州知府在看到百姓鬧起來的一瞬間,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麵上卻是驚怒之色。


    他對著身邊的徐州都統使了個眼色,讓對方按照計劃行事。


    徐州都統望著眼前流血的一幕,眼中露出一絲絲的遲疑。


    可是想到自己的妻子兒女,想到自己年邁的老父老母,牙關一咬,猛的揚起頭,聲音嘹亮:“弓箭手準備!”


    街道房屋樹頂,任何一處製高點都出現了張弓拉箭的士兵。


    “放!”


    一聲放字,那些衝到最前麵的百姓一排排的倒下,一起倒下的還有那些糾纏在一起的士兵。


    漫天的箭雨讓百姓們尖叫驚恐,忍不住的後退。


    “救命!”


    “大人饒命!”


    “我不要死!”


    一輪箭雨之後,留下遍地屍體。


    許多人都抱頭蹲在了地上。


    場麵一時間靜止了下來。


    現在情形其實已經控製住了,一輪箭雨留下的死屍已經足夠威懾現場了,可是,他的任務就是要讓徐州更亂。


    徐州都統閉了閉眼睛,那般仿佛就看不到百姓的哭喊求饒聲,看不到那漫天鮮血。


    手抬起:“再......”放。


    一個放字還未曾出口,一聲清亮的聲音突然從百姓之後傳遞了過來:“陛下欽命欽差三品女官在此,徐州官員還不來見!”


    那個方向的弓箭手已經盡數被秦錚製住了,謝謹畫一身大紅色女官服飾,腰間是皇帝賜予的九龍佩,清麗的眉眼間帶著一份威嚴肅穆,緩緩的從不由自主分開的人群中向著法場那裏走去。


    兩邊還有許多士兵舉著刀兵,刀鋒在頭頂閃爍,除了身後,其他的方向,一支支長箭對準了謝謹畫的全身,隻要徐州都統一聲令下,瞬息間,謝謹畫就會全身變成刺蝟。


    可是謝謹畫對刀劍,對長箭,對所有的敵意都仿佛視而不見,隻是一步步的走來。


    周圍的百姓眼巴巴的望著謝謹畫,眼中帶著祈求,就算他們也不怎麽相信皇帝會派這麽年輕的女孩子當欽差,但是此刻他們已經沒有別的希望了。


    寧州知府望著謝謹畫,眼睛微微眯起,她涉階而上,腰背挺直,明明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子,卻給人一種比男子還要威嚴的感覺。


    “陛下諭令在此,徐州府諸人還不跪地接旨!”


    謝謹畫將手中九龍佩舉起,那東西不止能夠讓朱雀衛聽命,朝中官員隻要有些見識的,也都知曉它的分量。


    寧州州府冷笑一聲,看著謝謹畫的眼神帶著些戲謔:“本官從來不曉得陛下派下的欽差是個女子,誰知道你說的諭令是真是假,大人還是先說說陛下的諭令看看吧。”


    他現在掌控著兵力,掌控著強權,他不在乎謝謹畫是真是假,他隻是想要看看對方會如何說。


    畢竟,他說謝謹畫是真的,謝謹畫就是真的,他說謝謹畫是假的,她就是假的。


    謝謹畫已經與寧州知府麵對麵了,望著寧州知府那一臉的不以為然,高舉著九龍佩,一字一頓:“陛下有旨,徐州之地瘟疫泛濫,徐州上任州府無能,擇臨近州府最高長官代為掌管徐州,不得讓任何一例瘟疫病人傳出徐州,不得讓此疫泛濫,但有瘟疫者,與其接觸之人盡數關押,若不得治,盡數燒毀,若有阻攔者,諭其一切從重處置!”


    謝謹畫的所謂旨意一落,一片嘩然,那些方才還期待的望著她的百姓們破口大罵,而寧州州府,則是眼睛亮的很,唇邊陰冷的笑意變成了得意猖狂的笑:“陛下聖明,臣接旨謝恩!”


    寧州知府跪地接旨,隻覺得一切都順利的很,比自己預期的還要順利,看謝謹畫都順眼的多了。


    他沒有懷疑謝謹畫假傳聖旨,因為謝謹畫是個女子,還是個年少的女子。


    謝謹畫親自扶起寧州知府:“大人,陛下的旨意我已經傳達了,陛下最擔心的還是瘟疫,徐州的瘟疫控製的如何了?那些百姓可是得了瘟疫?”


    謝謹畫指的是法場上的那些還被綁著的百姓。


    寧州知府嘿嘿一笑:“這些個賤民,衝擊衙門,妄圖謀反,所以當然要處死了,若是謝大人有意的話,您也可以監斬,揚陛下威名。”


    眼睛偷偷的觀察著女子。


    謝謹畫眼睛亮亮的,似乎真的很有興趣的樣子,半晌,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算了,太麻煩了,陛下派我來是處理瘟疫事宜的,聽說寧州不少人得了瘟疫,我看現場這些人倒是健康的很,不如將這些亂民送去照料瘟疫病人,若是好了自然好,若是不好的話,那就一起焚燒了,還省了我們的事情。”


    謝謹畫一臉的惡毒與對生命的不在意。


    寧州知府放心的笑了,聽著周圍那些揚高了很多的怒罵朝廷,怒罵皇帝,怒罵謝謹畫的聲音,隻覺得全身都舒坦的很:“好,就依謝女官的,讓那些個亂民賤民廢物利用一番。”


    謝謹畫迎著正午的陽光,看著那些被官兵押送走的百姓,微微勾唇,眼底一片幽沉。


    她隻是負責拖延時間的,麵對強大的敵人,與其直麵硬抗,不如暫時與其同流合汙,給予對方想要的,得到自己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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