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姓縣尉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頭上的官帽,似乎當下就要被摘掉。迅即發覺自己適才舉止不雅,忙開口以掩飾失態:“縣尊,依小人之見,須動用大兵入山剿滅,搜山放火也在所不惜。隻有將這夥匪賊統統斬盡殺絕,方可雲安一方平安。”


    麵色微黑的姓江的主薄卻搖搖頭:“縣尊,在下倒是覺得,民賊其實隻是為了果腹充饑才如此作為,並無與官府尋釁滋事,也無樹旗立號鬥膽對抗朝廷,還是宣之以理曉之以情,勸說招撫其黨徒走出山。“


    縣令朱砂擺擺手:“此事不要再提,馬將軍帶兵前來給我們雲安縣助威,我看掃平小湘村的匪賊是馬到成功,不然本縣令捉匪賊半途而廢後患無窮,貽人口實啊。”


    “權當如此吧,馬將軍須小心才是。”縣令朱砂當下拍了板,旋即又告誡道,“諸位親自披掛上陣,深入高山峻穀捉拿反賊了,一定要小心謹慎才好。”


    陳姓縣尉麵色,微黑的姓江的主薄和縣典史鄭偉各自揣著不同心思步出門外。縣令朱砂與馬玉在屋內複又密謀開來。縣令朱砂道:“我的衙役捕頭死的死傷的傷,豈能讓小湘村的兇手逍遙法外?馬將軍你去小湘村捉幾個領頭,關進大牢,就是剿滅反賊的政績啊!”


    把總馬玉點頭:“巡撫大人講過,皇上勵精圖治,我們丘八當然得忙乎了!”


    縣令朱砂一笑:“江主薄要是招安不成,江主薄是榆木腦瓜一個。馬玉將軍你就把小湘村夷為平地。”


    馬玉把總長長吸了一口氣,伸了伸長長的臂膀,“下午我就動身去沿水路茶洞鎮,在休息一晚,明天出兵小湘村!。”


    朱砂知縣拱一拱手:“預賀馬將軍,馬到成功,殺盡反賊,功德無量啊!”


    “等我的捷報,”說著把總馬玉站了起來,朱砂趕緊也站了起身,送把總馬玉出縣衙。縣令朱砂以前是個雜官,科舉之路是沒指。所以對馬玉是相當客氣,並不是把總馬玉見得多的,文官對丘八的蔑視和歧視。


    四月二十五日,晴,西江兩岸素來盜匪極多,朱千戶管家福伯的侄子東海,在瀧水縣深井營領了朱千戶在二房山周圍,剿滅山匪所獲得的銀兩,一共一七萬兩,還有金銀珠寶一大堆,估計是山匪打下瀧水縣搶的還沒有地方花。


    東海不敢大意,他要走瀧水河轉詠春河運迴深井千戶所。他把五十個裝滿銀子的木箱壘在小沙船的後艙,上麵用舊油布蓋好,輕易發現不了。


    東海和朱千戶運送的親兵,按照東海的要求一律作一般客商打扮。為使船走得快些,東海給船老板雙倍船錢,刺激船老板起一個勁的趕路,有時朱千戶親兵也幫忙搖櫓。


    沿途停靠的都是大碼頭,船多人多,安全些。若實在沒有遇到大碼頭,船一停下,東海就帶著親兵,衣藏利刃,在岸上通宵巡邏不睡。


    瀧水河轉詠春河,東海知道快到雲安縣準備出西江了,東海決定在茶洞鎮停靠一晚。朱千戶的親兵,這半個月以來,親兵們都到山上剿匪,摸爬滾打一來二去,那真是久經戰場本事,不是吹,朱千戶的親兵要是披掛好了,在軍戶中一個能頂十個用。


    所以,從瀧水縣開船以來一路順利,雖是上水,一天也能走五六十裏,但是幹旱河道幹枯,所以東海要瀧水轉詠春河,這裏河道深些也可到西江。


    這天下午,遠遠地看到茶洞鎮了。東海心中歡喜,瀧水轉詠春河水路,三成走了將近兩成,再有二天時間就到肇慶府了;隻要過來肇慶府,就可以放心了。


    傍晚,船在茶洞鎮碼頭停泊。東海帶著兩個親兵上岸,買迴了鹵好的雞鴨牛肉,扛一筐時鮮水果,捧一壇紅將雙蒸酒。


    叫小沙船上的夥伕燒了三條詠春河大黃魚。滿船十多個親兵漢子圍在一起,快快活活地喝酒吃肉,猜拳行令。


    小沙船上正吃得酒酣耳熱,茶洞鎮碼頭上不知何時過來了一支二三百人的隊伍,個個穿著整齊的大明紅襖,人人手裏執槍拿刀,當中一個把總穿戴的騎一匹高頭大馬,橫眉冷眼地望著停泊在茶洞鎮碼頭邊的上大大小小百十條船隻。


    一會,士兵沾滿了茶洞鎮碼頭一個掛著腰刀的百總高喊:“奉雲安縣朱縣令之命,所有停靠本碼頭的船舶,不論官船、民船、商船、貨船,統統檢查。若有抗拒者,一律拘捕法辦,不得寬容。“


    小沙船上的人無不感到意外。十幾個親兵緊張地望著東海,隻見東海神色自若,並無半點恐慌,對眾人說:“喝酒,喝酒,我們喝我們的酒,這位把總他愛檢查就讓他檢查去,我們升起老爺的號旗,不敢來查我們,我們也管他不著。“


    親兵隊長看到東海這個神態,心裏略微安定點,但仍忐忑不安,親兵隊長知道他們運的貨是見不得人的貨。


    老油子親兵隊長,他不怕西江沿岸的盜匪來打劫,怕的就是這種冠冕堂皇的奉命檢查。萬一木箱裏的東西露了餡,白花花的銀子誰到想要,何況那些營兵呢!怎麽辦呢?朱千戶把這銀子交給我,那可是兄弟們的血汗錢啊!老油子親兵隊長把年輕的東海拉到後艙,他倆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好一陣子,最後商量萬一非要開箱,就把朱千戶的遊擊大旗掛上去。


    “這條船是開到哪裏去的?“一個旗總模樣的小官在碼頭對著小沙船吆喝著,旗總氣勢洶洶地踩著跳板上了小沙船,還有十多個長的模樣怪異的士兵也跟著過來。


    “兵大爺,我們這船是開到廣州府去的。“船老板慌忙出艙答話。說話間,旗總來到了桅杆處,站定身形,東海這才看清,,兩鬢的虯髯連著頷下一綹長須,高高的鼻梁,微凹的雙目,一副典型的迴迴相貌。


    “貨主在船上嗎?“旗總問。


    “來了,來了。“東海從船艙裏麵忙走過去,一副怕事的商人的態度。


    “裝的什麽貨?“繃緊著臉,微凹的雙目的旗總說。


    “沒有什麽,幾十箱瓷泥。“東海爽快地迴答。


    “瓷泥?“旗總奇怪地問,“是信宜鎮的瓷泥?“


    “將軍大爺,是這樣的。“東海彎下腰說,“我們是佛山的瓷器工場的。上個月,廣東市舶少監喜樂公公,向敝工場定做一百桌酒席的杯盤碗盞,每個器皿上都要燒上'恭賀義父大壽'六個字,隻要做得好,價錢可以從優。


    我們工場掌櫃說了,為了廣東市舶少監喜樂公公的一片孝心,下決心要燒製一百套最好的餐具來。佛山有手藝好的窖師,但泥不好。東家特為叫夥計們到貴信宜鎮,買了五十箱上等瓷泥運迴佛山。將軍大爺,箱子裏裝的都是泥巴。“


    旗總一聽就惱火,他在大沙船上執勤的時候,給那個廣東市舶少監喜樂公公唿來喝去,迴迴都是直心眼。


    旗總帶著怒火走進艙,抽出腰刀來,挑開舊油布,露出碼得整整齊齊的五十隻新木箱。他用腰刀在箱板上敲打著:“都是泥巴?“東海還覺得很奇怪,這麽一說廣東市舶少監喜樂公公,那個迴迴就生氣,怪事,朱千戶在佛山的窯場是在為廣東市舶少監喜樂公公燒窯,價格還算公道。


    “不錯,都是泥巴。“東海麵色怡然。


    “撬開來看看!“旗總盯著東海,用癟口的大明官話喝道。


    “將軍大爺,這邊說兩句話。“東海拉著旗總的手,走到船倉後頭。東海從懷裏掏出一紙銀元,(十個一塊錢的銀元),就砌斷成兩節,在旗總手裏嘩啦嘩啦的往下撒。“這點小意思,分給兵阿哥們買兩杯雙蒸酒喝,那些貨請將軍大爺高抬貴手,包涵包涵。“


    旗總看著手裏的崇禎銀元一晃一晃的,心裏尋思著:這十塊崇禎銀元可就是十兩銀子啊!若不分出去,這一趟運送銀子是苦差事,跟著馬玉把總來剿匪看來是來了,居然自己發財了,就是讓百總分些出去,得到的也是一筆可觀的財產。到手的橫財不要,那才是真正的傻瓜,那個小子的箱子裏裝的什麽東西,關我**事!


    “掌櫃的,你這個箱子裏裝的真是瓷泥?“旗總收好崇禎銀元緩下臉來,對著東海又問了一句。


    東海連忙說:“將軍大爺,佛山的瓷泥是不能把箱子撬開,以防水分的流逝,真的挖瓷泥的時候我還拜過土地爺呢!將軍你就放心交差去吧,箱子裏裝的全是上等信宜的瓷泥!“


    一旁的親兵隊長敞開上衣,露出健壯的胸脯,親兵隊長不是那種,大明武夫的肥膘肉,他跟在小少爺朱浩的後麵一年多,經過朱浩科學的鍛煉,真的有21世紀健美先生的身材。那個旗總一見,嚇了一跳:這莫不是一個傳說中的鐵人!旗總的嗓門立刻啞了。他走出船艙,對著十幾個迴迴士兵,手一揮:“弟兄們,下船吧!木箱裏裝的是瓷泥,我都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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