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乘風穿過前廳,緩步向後院落走去,但見桌椅零亂,積塵未掃,偌大院子顯得空曠死寂,迴想自己初到洛陽情景,前後僅僅十數日,期間盛衰盈虛變化竟如此懸殊,不禁泛起無限感慨。


    他傴僂著身子,邁著沉重的腳步,走過那一重重月洞門,庭院空寂,闃無人蹤,不多一會,就越過了兩進院落。


    行近後園門,他忍不住停了下來。


    這時,正是他曾經居住過的那座雅靜的花園,隔門望去,園中景物依舊,那小巧的房舍,精致的涼亭,花叢畔池水蕩漾,牆腳下蛙鳴聲聲,就在這小小花園中,他領略過宋蓮翹“擲蛙”約晤時的刁蠻,也忍受過許誌安“投劍”怒逐的屈辱,更享受過月下攜手,亭中隅語的綺麗溫馨往事,恍如昨日,其中滋味雖各不相同,但同樣深深鐫刻在他腦海中卻是並無二致的。


    穆乘風正悵惘如癡,忽聞身後傳來步履聲響,一驚迴顧,豈料竟是“乾劍”許煊獨個由長廊那邊走來。


    穆乘風大感心慌,緊捏花籃,不知究竟是躲一躲的好或是以靜待變的好?


    心念轉動間,許煊已到了近前。


    穆乘風見避已不及,隻得含笑招唿道:“公子早!”


    誰知許煊即恍如未聞,兩隻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前麵,臉上掛著癡迷的傻笑,從園門前昂然而過。


    看神情,他心裏正想著什麽開心事,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有個賣花老頭兒。


    直到走出四五步,許煊才愣站住,扭頭望望穆乘風,問道:“喂!老頭兒,站在這兒幹哈?”


    穆乘風忙道:“小的是賣花人。”


    “賣花人?”許煊翻了翻眼睛,茫然問道:“花有什麽用?”


    穆乘風笑道:“花兒的用處多得很,公子們用來放置案頭,可以爽心悅目,姑娘們買來戴在襟角發上,可以人花相映,傳香增美。”


    許煊喃喃念道:“人花相映傳香增美”,突然大步走了迴來,一把拉穆乘風,低聲說道:“老頭兒,你是說這些花兒給姑娘們戴了,會比以前更美?更好年?”


    穆乘風點頭道:“正是。”


    許煊伸出舌頭,舐了舐嘴唇,啞聲又道:“我再問你,如果那們姑娘已經美得不能再美了,戴上花兒會怎樣?”


    穆乘風道:“人美花嬌,相得益彰,那自然更是美上加美。俗語說:‘牡丹雖好,尚須綠葉陪襯。’美人如牡丹,花兒就是陪襯的綠葉了。”


    許煊沒待他說完,哈哈一笑,道:“好,這籃兒花,大爺我全買了。”


    說著,拋下一錠銀子,劈手奪過花籃,大笑而去。


    隻見他一邊走,一邊欣然作歌,唱道:“牡丹含露真珠顆,美人折向庭前過,含笑問檀良:花強奴貌強?檀郎故相惱,須道花枝好”。


    歌聲未畢,前麵長廊下忽然轉出“坤劍”許羨,橫身攔路問道:“大哥買這些花,可是準備送給‘她’戴的?”


    許煊笑了笑道:“不錯,你也想買些嗎?”


    許羨道:“不錯,可有什麽異種好花?”


    許煊得意地遞過花籃,那許羨隻冷冷了瞥一眼,突然振左臂,將花籃拋向空中,身形微挫,右手已閃電般抽出長劍。


    但見寒芒展動,淩空一卷,整籃鮮花連藍於盡被斬成了碎片,飄飄揚揚,灑落一地花雨。


    許煊勃然怒道:“老二,這是什麽意思?”


    許羨緩緩還劍入鞘,卻揚眉唱道:“佳人問語發嬌嗔,不信死花勝活人,將花扯碎擲郎前,請郎今夜伴花眠哈哈!小弟是一番好意,怕你唐突了佳人!”仰麵大笑,轉身走了開去。


    許煊按劍屹立,竟想不出話來駁他,好半晌,才恨恨一跺腳,道:“等著吧,總有一天,要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他說這些話時,咬牙切齒,眼中布滿兇光,顯見確是萌發了殺機,並非一時氣憤之辭。


    穆乘風看在眼裏,驚在心頭,由“乾坤雙劍”這種異常的舉動,足以證明:‘中蠱’乃千真萬確的事了,一個若被“蠱毒”所惑,必然神思恍愧,不由自主,懵懵癡迷之下,別說叫他去殺人,就是要他自殺,他也不會遲疑一下。


    想到這裏,不禁又十同情“乾坤雙劍”。他們隻:弟倆除了跋扈些,本性並不壞,一身武功劍術,也算得出類拔卒的年輕高手,如非失意於宋蓮翹,又怎會輕易受到妖女葉雨婷的蠱惑,而“流雲堡”和“臥龍山莊”齊名武林,門當戶對,彼此又有親誼,假如自己沒有邂逅宋蓮翹,也許……


    他腦際思緒如潮,一時間聯想了許多,但他卻沒有想到,男女之情,微妙莫測,就算他不認識宋蓮翹,“流雲堡”和“臥龍山莊”也未必便會由親誼成為親家,這種事豈能單憑常理推斷。


    思忖間,許煊已走得無影無蹤,偌大庭院,又乘下穆乘風獨。自一人,他望望那滿地殘花斷葉,搖頭輕歎一聲,隻好空著手向上房走去。


    轉過兩座花棚,便是宋蓮翹和袁家姐妹下榻的上房,這時,園內靜悄悄的,房門也緊緊閉著,尚未打開。


    穆乘風不覺暗詫,心忖道:“現在雖然還是清晨,但練武的人都慣於早起,怎麽前後三進院落,隻有‘八臂天王’金鬆一個人起來至於乾坤雙劍兄弟,很可能大亮以後才溜迴來,根本尚未入寢。


    正在詫異,房門忽然開了,一個十四十五歲的小姑娘,揉著眼睛,嗬欠連天的走出來。


    那小姑娘麵目很陌生,模樣兒像是丫環,但穆乘風素知客店中並無侍應仆婦,而宋蓮翹和袁氏姐妹也沒有攜帶隨身侍女,不知何時竟添了仆婦丫頭?


    意念間,連忙迎上一步,含笑叫道:“請問……”


    那小姑娘正睡眼惺鬆,猛然吃了一驚,“噔噔噔”連退兩三步,舉手直拍著胸口,跺腳嗔道:“唉呀!你這老頭子是打哪兒鑽出來的?沒頭沒腦攔人家,把人家嚇了一大跳!啊!嚇死人了!”


    穆乘風急忙陪笑道:“都怪老漢魯莽,驚了姑娘。”


    那丫環定過神來,閃目打量道:“你是什麽人?到這兒來幹什麽!”


    穆乘風心念電轉,答道:“老漢是賣花的,剛才在街上受一們客人囑托,叫老漢送個急訊到‘關洛第一樓’客店來。”


    丫環臉色一沉,道:“送訊就該由店裏夥計通報,這兒是上房,你怎麽徑自闖了進來?”


    穆乘風道:“那位客人有個急訊,要送給店裏一個姑娘,老漢見夥計們還沒起來,一時心急,就冒昧尋來了。”


    丫環道:“這兒住的姑娘有好幾位,你要找哪一位?”


    穆乘風道:“找一位姓宋的姑娘。”


    那丫頭訝問道:“是流雲堡的宋姑娘麽?”


    穆乘風道:“是的!正是這位宋姑娘,敢問她起床了沒有?”


    丫環搖頭道:“你來得不巧,姑娘們現在都還沒有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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