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陽北城,安寧寺內香客如潮,鍾聲、敲木魚聲、誦經聲中,善男信女們焚香禱告,祈求佛祖保佑自己或者家人,或平平安安,或財運亨通,或心想事成。


    大江南北崇佛之風盛行,所以原本沒有佛寺的西陽城也有了佛寺,如同其他大城一樣,佛寺位於城內。


    雖然沒有洛陽城內一千多座寺廟的規模,加上暮鼓晨鍾是有些吵,但這座佛寺了卻許多人的心願,深受西陽居民的歡迎。


    世間不如意十有八九,遇到各種不順,到廟裏燒香拜佛求佛祖保佑,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官府擴建西陽城之後,也找來得道高僧,在西陽城裏建了寺廟,要滿足百姓禮佛的需求。


    之所以把寺廟建在城裏,一來是為了方便人們燒香拜佛,二來是要對佛寺進行限製,免得有“妖僧作祟”,既壞了佛門清淨之地,又禍害一方百姓。


    若論佛寺何處最興旺,當屬南朝三吳一帶,上至皇帝、權貴,下至尋常百姓,都不吝於向寺廟捐贈財物,這就導致許多寺廟日積月累數數代之後,其寺產多得驚人。


    不但田地連天,而且錢財眾多,和尚們受清規戒律的限製,無法明目張膽花天酒地,久而久之便有了新的“業務”:租地典當和放貸。


    有的寺廟如此行事,本意也是救濟窮苦百姓,而同樣有不少寺廟,借此魚肉百姓,變成高利貸東家,所以黃州總管宇文溫,絕不容許治下有此種現象發生。


    寺廟必須坐落於城裏,名下不許有任何田產,經濟來源全靠捐贈,這也免得日後寺廟變著法子侵占農田,變成一顆毒瘤。


    而廟裏的“業務”必須正常,典當、放貸一律禁止,而類似於“留宿送子”之類的事情,隻要發現一起,那和尚們就卷鋪蓋滾蛋,換下一批來。


    西陽城裏的寺廟有且隻有這一家,不許信徒舍家為廟,也不許安寧寺擅自擴大規模。


    因為有各種限製,西陽城的安寧寺自建成以來,沒有發生一起糾紛,又收養了許多棄嬰,聲譽很好,所以越來越多的人來廟裏禮佛,祈禱佛祖保佑自己和家人。


    西陽王府典衛吳明,聽著熟悉的經文,克製了跟著和尚一起誦經的衝動,仔細看了看廟前的人群,和同伴交換了一下眼色,不露聲色的向後做了個手勢。


    開光辦每月一次的抓賊比賽,正式開始!


    佛門淨地,居然有蟊賊盜竊信徒財物,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西陽王府下屬的開光辦,很樂意幫這些混蛋“開光”,作為開光辦總旗的吳明,自然要領著新人來曆練曆練。


    “呐,偷兒有三撥,每撥至少兩個人,一個偷東西,一個放風,你們小心著點,狗急跳牆,那些個偷兒身上可是藏有利刃的。”


    “啊?你說什麽我聽不懂啊!”


    吳明身旁一人擦肩而過,用外地口音大聲嚷嚷著,生怕別人聽不出來他是初來乍到,背著個包裹,看上去小心翼翼防賊,可渾身都是破綻,如同肥羊一頭。


    ‘演技浮誇,表情造作,裝過頭了!’吳明心中罵道,不動聲色的走開,他明麵上的職務是王府典衛,實際上是王府貓隊上級機構“開光辦”的總旗。


    總旗,奇怪的職務名稱,不過吳明無所謂,他就喜歡抓老鼠,作為一個還俗的和尚,最恨有賊在寺廟偷東西,這些偷兒和那些酒肉和尚一般讓人厭惡。


    西陽城越來越熱鬧,隨著人員流動的增加,偷兒也越來越多,雖然官府數次進行大整治,累計抓了不下兩百人,可還是有更多的偷兒“慕名而來”。


    抓賊是官府的事,不過抓賊也是鍛煉人的好機會,所以開光辦的新人要曆練,捉賊是最好、最省錢的方式。


    偷兒一般集體行動,賊頭在暗中指揮,徒子徒孫就負責實際操作,有負責吸引目標注意的,有負責偷東西的,有負責接應的,還有負責渾水摸魚的。


    一旦失手,要麽如鳥獸散,要麽暴起傷人,無論哪種,都是對抓賊者的一種考驗,所以是不錯的曆練方式。


    作為引賊上鉤的誘餌,那個肥羊很快便吸引了小偷的注意,先是有人漫不經心的向其走來,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哎呀一聲絆倒在地,隨後滿臉悲憤喊著:


    “你絆我作甚!”


    肥羊聽得對方無理取鬧,理所當然的滿臉驚詫:“我沒絆你啊!”


    話音剛落,其身後一人將手往他背著的包裹一抹,破口頓顯,一個錢袋滾出來,那人剛要伸手去接,卻見錢袋上係著根麻繩。


    很尋常的防盜措施,隻需要再將麻繩割斷即可,不過那偷兒卻選擇了掉頭就跑,電光火石間老鼠們四散逃開,而隨著一聲唿哨,貓們也反應過來,分頭追了上去。


    日夜苦練,讓開光辦的貓們身手敏捷,有幾隻老鼠沒跑多遠便被撲倒,有幾個亮出利刃想傷人,被貓兒三兩下打翻在地。


    圍觀群眾還沒反應過來,偷兒悉數被抓,一個老漢在旁邊目睹全過程,轉身要走卻被吳明攔下:“老頭,跟我去衙門走一趟。”


    “你為何搶我東西,這是我的救命錢!”


    老漢忽然嚎起來,就在眾人看向吳明的時候,他忽然一躬身,躲過吳明探來的手,蹭的一聲竄了出去。


    看起來瘦骨嶙峋的身板,跑起來卻異常的快,如同泥鰍般在人群裏鑽來鑽去,眼見著就要溜之大吉,緊隨其後的吳明,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


    兩塊橢圓形的石頭,用一根麻繩連在一起,吳明對準那老漢將其甩了出去,隻見這兩塊石頭扯著麻繩旋轉著,正好砸中對方雙腿。


    石頭帶著麻繩繞腿,老漢腳下一凝隨後向前栽倒,吳明抽出短棍甩過去,將對方忽然掏出來的袖箭砸飛,隨後衝上前一腳將其踢倒。


    “賊頭,還敢暗箭傷人!”


    “救命,惡徒當街行兇了!”


    “賊喊捉賊!跟我去衙門走一趟就老實了!”


    哨聲響起,巡城兵丁聞訊趕了過來,見著是有人行竊被抓,瞬間來了精神:“好大膽,朗朗晴空之下居然敢行竊,到衙門走一趟!”


    西陽城到處都缺人,所以被抓的小偷一般都會發配去做苦力,還是沒工錢的那種,而抓小偷有“補貼”,兵丁和衙役們最喜歡這種活了。


    “真是多謝幾位仗義相助捉小偷啊。”


    “哪裏哪裏,為官府分憂捉小偷,是我等良民的義務嘛。”


    。。。。。。


    一處茶肆,吳明等幾個“老人”正和新人們喝茶,順便總結此次捉賊的經驗教訓,這家茶肆是他們的“合作夥伴”,不怕有人偷聽。


    “方才大家表現不錯,卻忽略了賊頭,你們要知道,這賊頭若是溜了,過不了多久又會聚集起一群偷兒,真是煩得緊。”


    “頭兒,這些偷兒若是記住我們的樣貌,伺機報複該怎麽辦?”


    “西陽城裏到處在招工,這些人手腳健全卻寧願去做偷兒,你以為他們進了磚窯和采石場還能出來?那些東家會放過這些不要錢的苦力?”


    吳明冷笑著,“再有,捉了小偷,多記記對方容貌,多個心眼總是好的。”


    “可是日防夜防,總是防不住啊。”


    “是防不住,要是倒黴被這些人偷襲捅刀了,無論如何都得留下線索,日後開光辦肯定要報仇,扒了他們的皮,掛在城頭風幹!”


    “頭兒的意思?”


    “要是有偷兒敢報複,害我一個同伴,他們就要知道什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看誰狠!”


    “對,這幫鳥人也就敢欺負善良百姓,真要鬥起狠來,看看誰手辣!”


    喝酒誤事,所以吳明等人平日出來時都是喝茶,要了幾碟糕點湊合著解決午餐,抖起精神繼續去捉老鼠,走在街上,吳明繼續傳授心得:


    “我跟你們說,不管身手如何,首先得能跑,真要被人偷襲,打不過還能逃走不是?更別說捉賊了。”


    從懷裏拿出個錢袋,用手掂了一掂,吳明開始顯擺:“信不信,一會就算有膽大的偷兒把這錢袋偷了,我一樣能追迴來?”


    話音剛落,一陣風從他旁邊刮過,手裏一輕,那錢袋沒了蹤影,抬頭一看,卻是個人搶了錢袋正奮力往前跑。


    “王八蛋,敢搶我的東西,追!”


    “頭兒,莫非是個圈套?”


    “圈套?包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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