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說就是一個會習慣性不滿的人。


    這個人沉默寡言,但心機很深,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陰的很。


    沉默寡言可以理解,一個太監本就沒有多少發言的機會,這種身份,隻要埋頭幹活就行了。更重要的是,漢初的帝王們有鑒於秦朝趙高亂國的教訓,想盡辦法打壓太監。既不準他們讀書識字,又嚴格限製他們的行動自由,稍有小過,不是抽鞭挨板子,就是砍頭喝毒酒,讓這群文盲一天到晚小心翼翼,夾著尾巴做人。


    應該說,在這段時間的太監們比較規矩。當然,這是相對而言的。


    而在這群人中,中行說是個異類。簡單點說,他頗有點學識。這點本事應該是他入宮前培養的。


    按理說,有本事的人應該會得到同行們豔羨和讚賞。但中行說卻沒享受這份待遇。


    問題還出在他自己的身上。因為他的骨子裏有些傲氣,深以與文盲廝混為恥,時不時還會體現在行為習慣上。如此一來,很多同行不賣他的帳,頂頭上司(大太監)也經常會給他小鞋穿。


    這種局麵讓中行說苦不堪言。


    中行說身殘誌堅,不但沒放下身段和同行們打成一片,反而賣力的刻苦攻讀。不過他的主攻方向卻令人瞠目——時事政治和機謀權變。不知不覺間,他超越了很多人。


    然而,他的努力並沒贏得同行的讚賞,更沒得到皇帝的認可。


    要說有這個結果是必然的。


    一個太監,下力氣幹活就行,太有才了不僅會招同行妒嫉,也會讓皇帝猜忌。這些年來一直在想盡辦法壓製,突然卻冒出來個啥都懂的家夥,皇帝如果不猜忌那才是怪事。


    如此看來,中行說的職業定位出了問題。這讓他很不滿、很抓狂,但也毫無辦法。


    今天,如果工作幹的不順心,大可梗著脖子吼一聲“老子不幹了”,把辭職報告向老板桌子上一扔,抬腿出來還能再找一份工作。


    但古時候的“太監”可沒這麽榮幸,說白了他們是皇家的私有財產,不是想撂挑子就能撂的,敢說個“不”就要你的命。


    就這樣,中行說出離憤怒地幹著他的老本行。長此以往,讓這位身體本就有些殘疾的老兄,心理上也出現了嚴重的問題,具體說來就是比較陰損。


    這是惡性循環。對中行說來說,如果不出意外,他這輩子是很難熬出頭了,甚至隨時都有被砍頭的危險。


    他的機會還是來了。然而,中行說本人並不認為這是一個機會。


    機會就是上一節提到的匈奴老上單於繼位後,漢匈之間新一輪和親。


    既然是漢朝皇帝嫁“公主”,肯定不會讓“公主”自己提著兩條腿跑過去,怎麽著也的有一些送親的。當然,“公主”出嫁肯定不像小百姓家裏那麽簡單,嫁妝自然要豐厚一些。這些嫁妝不僅僅包括金銀首飾,還需要一些人下人跟來伺候,畢竟匈奴的生活條件比較艱苦嘛。這麽一來,讓一些宮女跟過來是必須的,但僅宮女肯定不夠,因為過日子嘛,吃喝拉撒很多事,自然也有些體力活,這麽一來,派一些太監隨行也很有必要。


    匈奴,曬太陽、喝涼風,還得東奔西跑。更誇張的是,這一去很難迴還,能不能活命都是個未知數。生活條件惡劣、危險係數很高,隻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願意去。


    這簡直是排斥異己的絕佳時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太監這一行,浪大水深,不亞於任何組織內部的明爭暗鬥。


    就這樣,大家都討厭的中行說順理成章地上了榜,成了陪嫁公主的人員之一。


    名單定下來後,中行說更是出離憤怒了,沒道理這麽埋汰人的。因此,他表示強烈抗議。


    他折騰了一段時間,毫無效果,隻得到這麽一個迴複:要麽去匈奴,要麽掉腦袋。


    中行說急紅了眼,站在和親國使的麵前狠狠地說了這麽一句話:“若強迫我去,我將為漢朝製造麻煩。”


    中行說的怒吼隻迎來了對方不屑的一笑:“就憑你?”國使甩袖而去,留下憤怒的中行說那微微顫抖的身影。


    “和親”是國事,那不是你願意不願意的問題,一旦指定了某個人,管你心裏是怎麽想的,都得卷鋪蓋走人,中行說也沒能成為例外。


    向長安投向最後一瞥後,頭也不迴地踏入大漠,他人生的軌跡徹底改變了。


    不得不承認,中行說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他用行動驗證了自己所說的那句話。如果劉恆知道這個人將會給漢朝帶來什麽影響的話,相信他絕不會讓他活著離開長安。隻能說,他太沒把這個太監放在眼裏了。而正因為他的大意,讓智商平平的老上單於真正成為漢朝最為強勁的對手,也加快了漢匈登上決鬥場的腳步。


    一個人到底能不能改變曆史的軌跡,是一個極其深奧的命題。一直以來,我是持肯定態度的。


    和親使團剛抵達匈奴,還沒來得及安頓下來,中行說就找了個機會脫離組織,並且跪倒了老上單於的麵前,說了一段話,挑明眼前這位公主的身份,並得出了一個結論:“漢庭沒有和親誠意,一直以來,從沒將一位真正的公主嫁我匈奴。”


    稽粥瞪著眼把他審視了半天,一時半會還真沒弄明白他到底算是哪邊的人。


    中行說拍著胸脯表態道:“臣離長安之時,已指天發誓效忠匈奴,與漢朝勢不兩立。”這句話說完,中行說算是把家譜給改了。


    稽粥開懷地笑了,最終他沒把中行說遣返迴使團,而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至此,中行說比匈奴人還匈奴人,絞盡腦汁和漢朝鬥誌鬥法。不得不說,漢朝的這次和親是失敗的。


    劉恆一輩子穩紮穩打,可沒想到在這件大事上卻錯走一著,不但沒達到自己的目的,反而讓匈奴開始認真探尋對付漢朝的方略。如果不是他的孫子足夠牛氣,相信漢匈之間的糾葛會因為中行說這個人而持續的更久。


    劉恆這單生意是做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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