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漢朝,中行說雖然是太監裏邊的文化人,但要放眼整個朝廷,他連給別人提鞋的資格都不夠。說他是個“牛尾”,一點也不算過分。


    而在匈奴,就大不相同了,他絕對算是個“雞頭”。匈奴人從來不注重文化知識和道德情操的培養,餓了吃,吃了睡,如果實在閑的沒事幹,就出去溜達,捎帶搶一些生活必需品。這種日子雖然有些單調,但比較痛快。


    這個民族存活了上千年,可至今到底有沒有文字都很難考證。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中行說到來前,匈奴人連個計數方法都沒有。雖然難以置信,但這確是事實。


    如果用識字多少來評定人的話,漢朝的太監算是一群文盲,匈奴人絕對算是一群白癡。中行說一輩子都在和文盲、白癡打交道,真夠為難他了。


    就這樣,中行說順理成章地成了老上單於身邊唯一的一位智囊。這個漢朝中等文化水平的人,在匈奴卻發揮了令人難以想象的作用。之所以會產生如此效果,都得歸結於中行說這些年來的研究方向。時事政治、機謀權變研究多了,還真不是蓋的。由此可見,機會時刻為有準備的人準備著,無論對壞人還是好人,都很勵誌。


    得到老上單於的信任後,中行說很快展現了自己的“才華”。和親使團也很快發現組織裏少了一人,但在別人的地盤上,不方便大張旗鼓的找人。畢竟公主還在,少一兩個太監似乎無關緊要。


    和親大禮照常開始了。


    陣陣羊角吹過,緊接著是震天的鼓號。和親使團踩著鼓點邁進了單於大帳。


    上首,老上單於左手輕撫案角,右手緊握酒爵,冷眼盯著魚貫而入的漢朝使團;下首,席地而坐一群虯須大漢,笑聲罵聲此起彼伏。和親,對匈奴人來說,是一件很長臉、很榮光、也很值得慶祝的事情,此情此境,對漢朝使者來說是一件十足的嘲諷。


    當然,這也是漢朝使者無可奈何的事情,“弱國無外交”,大家心裏都清楚,“和親”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在史書中,沒有留下這位使者的名字,隻知道他姓朱。這是個很有骨氣的人,並且他有個很有名的老爹——平原君朱建。


    我在前邊介紹過朱建這個人,生性耿直,精於謀略,但不善權變。先跟黥布混,卻反對黥布造反,黥布兵敗後朱建被抓到長安,但劉邦惜才饒了他一命。在這段時間裏,審食其想拉攏朱建,但朱建卻很不給麵子。後來朱建死了老娘,窮的買不起棺材板,會說話的陸賈從中穿針引線,審食其出麵為朱建老娘辦了葬禮,也把朱建本人收入麾下。


    再後來劉長在都城囂張一段時間,幹掉了審食其,作為審食其的智囊,朱建也身受牽連。因此,劉恆派人前來緝捕。緝捕隊至門後,朱建拔劍準備自殺。幾個兒子甚至捕快紛紛上前阻攔,認為此案尚未定性,自殺有些可惜。可朱建揚麵長歎:“吾死,禍不及汝等矣。”遂抹了脖子。朱建自殺的消息報進未央宮,劉恆也深為惋惜,歎了口氣:“吾無意殺之”。


    朱建死後,劉恆把他的大兒子召到身邊,任命為中大夫。這個兒子就是本次和親的使臣。


    這位仁兄的能力一般,沒學會老爹的謀略,卻繼承了老爹的骨氣。


    站在單於大帳,他靜靜地掃視全場……突然,角落裏的一個人影讓他心中一淒。太監,中行說。


    “他怎麽會在這裏?”一絲涼意徒然浸襲全身。當他再次把目光投向虎皮椅上的老上單於後,終於明白了,“中行說投靠了匈奴。”


    當他想明白這一層後,不自覺地向身前的“公主”投上了一眼:看來此行兇多吉少。


    事已至此,隻好死馬當活馬醫了。他深吸一口氣,鎮定心神,微微彎腰向老上單於行過禮後,清了清嗓子但沒有發言,而默默地掃視嘈雜的全場。


    老上單於揮了揮手,大帳裏漸漸安靜了下來。


    使者緩緩展開國書亮聲念到:“大漢皇帝敬文匈奴大單於……”國書的內容很長,其中開列了此次送來的禮物。使者每念一項,隨從配合地將相應的箱子打開。金銀首飾、綾羅綢緞……展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使者合上國書時,大帳裏又開始嘈雜起來。


    當然,此時沒有了笑罵,而替代的是對金銀珠寶的讚歎聲。對於這一切,老上單於一言未發。


    出現這種場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匈奴和漢朝雖然勢不兩立,並且熱衷於搞非法活動,頻繁南下“打砸搶”,除了為賺一些生活必需品外,更多的卻出於滿腔的羨慕嫉妒恨。在他們的內心深處非常喜歡漢朝的東西,甚至有些向往漢朝的生活方式。對這些大老粗們,從來不會去掩飾對金銀珠寶和錦繡花緞的豔羨。


    當然,這並沒有在場所有人的眼球,坐在角落裏冷眼觀望的中行說就是其中一位。他的漢奸生涯正式開始了。的確,對他這種剛找到新主子的人,自然會把握一切能夠把握的機會。這麽好的機會如果不表現一下,似乎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中行說起身上前,彎腰向老上單於行了一禮,扯著老母雞嗓說到:“臣有一言,不知道大單於可願一聽?”


    老上單於冷笑道:“狡猾的漢人,有話直說。”


    中行說扭身對使者冷冷地“哼”了一聲,踱步到綾羅綢緞跟前,抓起幾匹,很不屑地在手中抖了一抖,陰陽怪氣地問道:“漢朝皇帝就我們大單於送來這麽些東西?”說完將手中綢緞扔於地上。


    這個人真是一塊當漢奸的料,剛改換門庭,飯都沒吃幾頓,就完全把自己定位成了匈奴人。


    中行說的舉動讓使者極其憤怒,咬著牙狠聲說道:“虧你還是漢人。”


    中行說拉著驢臉又冷冷地“哼”了一聲。這一“哼”,引來大帳一連串放肆的笑聲。


    中行說轉身對老上單於言道:“大單於可否令人穿上這些東西,騎馬出去跑上二十裏再迴來?”


    他的這個要求,讓在場所有匈奴人都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個太監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然而,漢朝使者心裏卻很清楚,他這是在幹什麽。因此,亮聲說道:“此人是我大漢子民,隨本使前來和親,不當在此進言。為漢匈關係為慮,請其出帳……”


    老上單於哈哈大笑,伸手打斷了他的話,指著中行說對使者言道:“我更相信他。”隨即對外吼道:“來人!”


    大帳外很快衝進來兩名侍衛,本準備抓人,卻聽到老上單於指著地上的綢緞:“穿上那些東西,騎馬跑出二十裏再迴來!”


    這個命令讓侍衛很無奈,滑稽地拉一些綢緞在身上纏了幾圈,跌跌撞撞地衝出了大帳。


    在一片笑聲中,中行說冷冷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


    使者湊過身,壓低聲音在中行說耳邊罵到:“賣主求榮的閹貨!”


    中行說倒也不反駁,又“哼”了一聲,靜待侍衛的返迴。如此一來,漢朝使團被冷落在當場。這次和親已鬧到了難以挽迴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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