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不無道理,梁歌雅為之語塞。想了下,她拿出包袱裏的幹糧。


    “你將就點吃幹悖吧。”


    “不了。”他搖搖頭。


    “出門在外不比在家山珍海味,這幹悖雖然硬了些,但味道還不錯。”


    “不是……我吃不下。”他指了指咽喉上的傷。


    聞言,梁歌雅想起這一路他鮮少吃東西,就算吃也隻吃些熬得軟爛的粥,再想起他一上藥就痛得揮身發顫,心就忍不住發疼,但她旋即掀唇自嘲起來。


    她以為自己的心己死,結果還是會感覺到痛,而且偏偏是因為這個人。


    她到底要拿他怎麽辦?


    歎了口氣,收起幹糧,她決定提早上路。


    “走吧。”


    “你不吃?”


    “我要是沒記錯,再往前就是芙蓉鎮,到那裏再吃。”她開始收拾包袱。


    “不過你得忍著點,大概要晌午才能到。”


    花借月笑柔眉眼,喚住她。


    “等等。”


    “做什麽?”她不解的迴頭問。


    “我還沒上妝。”他接過包袱,拿出胭脂水粉。


    梁歌雅不禁眼皮抽動。


    “你沒帶衣袍,卻帶了胭脂水粉?!”


    他哈哈笑著,隨即又搗著脖子,一張俊臉因為痛楚而扭曲著。


    見狀,她雙手動了動,但還是強迫自己不靠近他。


    “快點,我先到外頭等你!”


    看著她的背影,花借月笑意依舊,他痛得甘之如怡。


    離開勤無崖,到了半山腰,便可以瞧見山腳下有座小鎮,但梁歌雅並沒有加快速度,而是和他齊身並騎,還不時地注意他。


    進了芙蓉鎮,找了家小飯館,兩人隨意點了幾道菜,還要了一碗粥,將就地吃了起來,但花借月發現每一道菜都熬得熟爛,幾乎是入口即化,不由得看著坐在對麵的人。


    “太硬嗎?”察覺他的視線,梁歌雅低問。


    “不會。”


    “咽下時會很痛嗎?”


    “不會。”


    瞧他吃一頓飯,吃得額上布滿細碎冷汗,梁歌雅質疑這叫不會?


    他說話聲音粗啞,想必是傷及喉嚨,竟然連嗓音都變了,不敢想像進食時會有多疼。


    “待會趕一下路,也許可以趕在醫館休息前進城。”他一會發高燒,一會揮身冰冷,這傷要是再不趕快診抬,說不準連命都沒了。


    “可我想去孤嶺山。”


    “你去那裏做什麽?”她詫問。


    “我想去千花洞,我曾經答應一個女孩要帶她去那裏賞花。”他幽幽的迴答。


    梁歌雅怔愣地看著他。


    是她嗎?


    她真是迷惑了。他是個擅長作戲的人,她總是看不清他的一言一行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而現在,她不想賭了。


    “可以去嗎?”他滿懷期望問她。


    “我身上的傷隻有上藥時才比較痛,現在覺得好多了。”


    梁歌雅垂斂長睫,思索半晌才道:“我告訴你怎麽去,你自己去。”對他,她非得硬下心不可,既然看不穿他,那就什麽都別管,因為她不想再被他所傷。


    “好吧。”他淡笑著。


    他不勉強她,雖然孤身前去是寂寞了點,但至少能親眼瞧瞧曾經教她流連忘返之處。


    原以為他會死纏爛打一番的,沒想到他竟這麽輕易放棄,梁歌雅不禁愣了下,旋即哼笑了聲,暗罵自己竟對他生出期待。


    用完膳後,兩人朝映春城的方向而去,到了孤嶺山下,梁歌雅才拉住緩繩。


    “城門快關了,你不先進城嗎?”她淡聲問,刻意讓自己的口氣冷到極點,藉此拉開被此的距離。


    “不了,我想先到千花洞。”


    “你又沒帶燈火,雖然千花洞是在半山腰,但你不熟悉山道,一個不小心說不準會連人帶馬摔落山穀。”


    “有月光。”他指著上頭。


    她不用抬眼也知道高掛在空中的隻是月牙,能有多亮的月光?


    皺皺眉,梁歌雅猶豫了下,強迫自己橫下心,“你自己小心。”話落,甩著緩繩便朝城門方向而去。


    睇著她的背影,花借月直覺她騎馬姿態極為爽颯,丟下他也挺呆斷的……討厭他嗎?他笑了笑,無妨,他現在有很多時間去打動她,不急。


    拉著緩繩,他縱馬上山。


    雖然他並非武將,但他精武藝,騎術也不差,隻是在宮中沒機會表現罷了,而眼下他急著想看她說過的千花洞,於是他縱馬如電,憑藉微弱月光在山道上奔馳。


    來到半山腰,他循著她指點過的方向,繞過山坳,一座山洞映入眼簾,他將馬拴在洞外,帶著一種興奮莫名的心情,踏進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


    摸著洞壁往前,一會便見前方有亮光,邁步而去,驚見此地竟是別有洞天,在月光下,林木花從滿坑滿穀,再向前,情淡的花香撲鼻而未,甚至能聽到遠處傳來飛爆聲響。


    他在崖邊坐下,想像著心愛的她獨自一人待在這裏,托腮看著四季變化,想像著她是如何愉悅地笑眯眼,自在地席地而坐……


    驀地,後方傳來腳步聲,他迴頭望去,驚見竟是提著風燈而來的梁歌雅。


    “歌雅?”他怔然道。


    “城門關了。”她麵不改色地撒謊。


    他豈會聽不出來,不由得笑柔魅眸。


    “歌雅,你瞧那花好特別。”他指著崖邊的花。


    他知道,她是擔優他不熟山道會出事。


    這份認知暖著他的胸口,仿佛就連痛楚都緩和不少。


    順著他比的方向望去,她嘴角抽了抽。


    “花公子,那是扶桑,宮……”驚覺險些就說溜嘴,她驀地打住。


    那大紅扶桑東宮就有難道他不知道?她撇撇唇,認為他根本是在說謊。


    “扶桑?”他輕呀了聲。


    “原來扶桑是長這樣子。”


    “這是很尋常的花,你真沒見過?”想了下,她走到他身旁坐下,並沒有靠得太近,但至少可以映亮他的前方,以防他一個不小心掉進山崖。


    這山崖說高不高,但要人命可是綽綽有餘。


    花借月笑了笑。


    “其實我府上有栽種,可我從未認真地看過。”


    “是嗎?”瞧他笑得開懷,不像在作戲,梁歌雅不禁猜想,他大概滿心權謀計策,根本沒有閑情逸致停下腳步欣賞。


    說來,他也頗可悲,長在帝王家,為求自保,步步為營,就怕一個不小心身分效露,別說帝王夢碎,就連頸上人頭都不保。


    “那個呢?”他指著長在洞外崖壁上的花。


    瞧他探出頭,梁歌雅不由分說地將他扯迴。


    “你是想死是不是?身子探那麽出去,要是掉下去怎麽辦?”


    花借月瞅著她,突然皺起眉撫著胸口。


    “我、我扯痛你了?”她有些手足無措。


    “對不起,我隻是……”


    “沒事、沒事,我隻是開心。”他笑露白牙。


    在月光暈染之下,在燈火搖曳之間,那張不再存有心計的笑臉,純真得像個大孩子,有些靦色、有些受寵若驚,還有更多的深情期盼,柔和了那張魔魅臉龐。


    梁歌雅看得出神,心魂像是要被攝入那雙琉璃般的黑眸,她隨即別開眼,扯了扯唇角,道:“剛剛你指的花是萱草。”


    話落,她暗暗吸了口氣,平複有些失控的心跳,同時微惱仍受他影響的自己。


    “萱草?”


    但聽到他迴話,她趕忙移迴視線,就怕他又探出身子,卻意外對上他那雙變得愛笑的眼,未完全平複的心跳再度亂了序,好一會她才找到自己的舌頭。


    “其實這地方要白天來,到晚上什麽都看不見。”收斂心神,她指向遠方。


    “這個時節的白天來,左邊崖壁上可以看見許多野百合,而底下有大理花,滿山的合歡和突竹挑,到了冬天,隻要一踏進洞內,就可以聞到歲蘭和黃海的香昧,而旁邊那裏,現在看不出是什麽植物,其實那是垂枝海,開花時是整串的粉紅,很漂亮。”


    說著,她不自覺地笑起未,怔怔地看著崖洞外。


    六年了,她終於迴來了,終於迴到了魂牽夢縈的故鄉。


    花借月貪戀的瞅著她的側臉。那微眯著眼的笑顏,就像是初識時的歌雅,萬般想念故鄉的一花一木,他可以想見她迴到故鄉是怎生的激動。


    終於,可以幫她圓夢了。


    但可能是他的注視太露骨,她微微不自在的收了笑,察覺到這點,他隨口問:“可現在也有股花香,那是什麽花?”


    “是藤花。”她看向遠方。


    “藤花?”


    “藤花長在主靈穀,成片的藤花有各種顏色,不過現在花季快過了。”


    “咱們去瞧瞧。”他驀地起身。


    “天色這麽暗,什麽也瞧不見。”


    “你有帶燈火。”他提起風燈。


    瞧他一臉興匆匆,梁歌雅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迴去,其實她也想到主靈穀走走。


    “走吧。”她率先走出山洞。


    “這邊有捷徑可以走。”


    就在她沿著坡道往下走時,身後突然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音,她猛地迴頭,就見他狠狽的緊抓住一旁的樹,差點沒滾下山坡。


    “我踩到落葉。”他笑得無奈。


    他並不想在她麵前出模,可這坡道泥濘,加上他身上有傷,他無法像她那般矯健的行走。


    看著他半晌,梁歌雅終究朝他伸出手。


    他愣了下,隨即漾笑握住她的手。


    “昨兒個有下雨,落葉會滑,你要走慢一點。”她低聲叮濘,努力忽視他掌心傳來的涼意。


    “嗯,有你在,我會慢慢走。”他開心道,止不住心底的狂喜。


    瞧,這就是他的歌雅,待人有防心,可卻心軟善良,就算討厭他,還是會記掛著他的安危。


    兩人鉛著坡道往下,越靠近山穀,飛爆的聲音越是磅礴,直到他們來到山穀的腹地,終於瞧見她口中震撼人心的美景。


    飛爆成束從山巔急落而下,猶如千軍萬馬疾馳衝入岩池,池水情澈,聚成蜿蜒小溪往西而去。


    “哇……”此情此景美得教他轉不開眼,不由自主的發出讚歎。


    過去的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宮中度過,宮中雖然有不少造林美景,但沒有天然的飛爆,眼前這氣勢磅礴的飛爆深深地撼動著他。


    “漂亮吧。”梁歌雅有些驕傲地說。


    “美……”


    瞧他恍神著要往前走,她趕忙將他拉住。


    “喂,別再上前了,你身上會被水花弄提的!”


    “看得太忘我,一時忘了。”他笑道。


    那溫謙笑意教她不禁感歎。


    為什麽會是這樣的結果?曾經,她想過有一天,要和他一起迴映春城,帶他到孤嶺山看這絕妙的風景,可……怎會是在這種情祝下?


    她的心變了,變得醜惡而鏤著恨,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可她沒有辦法不去恨,但他的轉變,偏又牽扯著她的心,她好矛盾、好痛苦。


    “歌雅?”瞧她褪去笑意,垂眼不知在想什麽,他試探性地輕觸她的手。


    就在即將碰觸的瞬問,她不著痕跡地迴頭,看向身後數以千計的藤花。


    “可惜藤花大都己經枯萎,四、五月才是它們開得最美的時候,七月了,榮景不再。”


    那花……似她。


    花季過了,隻剩荒蕪。


    花借月迴頭,瞧見成串藤花隻剩枝梢還開著幾朵。


    “調零也是一種美,那是在儲存能量,好在明年再豔一個花季,就像荒涼的盡頭,定有處繁華,生命不就是如此嗎?沒有曆劫,如何重生。”


    梁歌雅怔愣地看著他。這話,是說給她聽的嗎?


    “效,這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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