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遊絲般的音樂,在車箱裏那充滿了清涼的冷氣中,顫顫巍巍地傳了過來。音樂聲漸漸大了。黑夜,慢慢退去,大地不再是一團漆黑。朦朧中,依稀可以辨出景物的層次。房屋、樹木和山都現出了灰色的輪廓,雖然它們還在沉睡,但在那飛馳的金屬車輪的鏗鏘聲中,隨著逐漸增強的音樂聲,湧來了稀薄的黎明。

    終於,世界開始蘇醒過來:青山、綠水、房屋……一切熟悉的景物都一一逞現在眼前。

    王洪鍾深深吸了幾口空調車中的涼氣,眼光盯著車外,心裏一遍又一遍盤算開來,如果公安局把自己弄進去關起來,那飛燕怎麽過日子呢?迴老家,她能不能與母親相處得好?媽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如果能得到飛燕的照顧那該有多好哇。想到這,王洪鍾不由得情意綿綿地朝劉飛燕看了一眼,恰好,他倆的眼光碰在一起,她立即把眼光移開了,臉上泛出了害羞的紅暈。王洪鍾心裏忽地熱了起來,感到了一陣強烈的男性昂奮,要不是手上戴著銬子和當著警察的麵,他會狠命地把她抱在懷裏,讓她融化在自己的血液裏麵的。他一遍又一遍地打量著她,總覺得看不夠。劉飛燕長得細眉大眼,就像書本上形容的眼睛都能說話;嘴唇不薄也不厚;端端正正的鼻梁,鼻尖兒有點兒微微上翹,顯出了一份嬌羞的傲氣;她的皮膚也不是書本上常說的又白又嫩的皮膚,而是那種象牙一樣顏色的皮膚;更使王洪鍾發狂,著迷的是她那豐滿的胸,細細的腰身和渾圓的臀部;她很有心計,動不動就喜歡笑,王洪鍾聽著聽著她咯、咯、咯的笑聲,會像中了魔般的瘋狂。在大連時他想讓她給自己生個孩子,在她咯咯的笑聲中,他一次又一次得到的是滿足後的失望。

    王洪鍾怕劉飛燕會被別的男人所占有,但想到在大連時她對那警察說的話,心裏又感到踏實,他覺得別的男人是占有不了她的。想到這他就放心了。劉飛燕是一個愛說愛笑快樂的女人,也喜歡唱歌,市麵上流行的歌曲她隻要聽幾遍就會唱。可她唱來唱去王洪鍾總覺著不如她唱的山歌好聽。特別是那一首《正月裏來》的歌子,讓王洪鍾覺得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唱的歌,都不如她唱的好聽。王洪鍾認識劉飛燕,是聽到她唱歌的時候開始的。

    那是去年春天,王洪鍾和家鄉王家灣的方正剛,在市朝北溝煤球廠拉了一板車蜂窩煤,往市區內的用煤人家裏送,拉到一個洗車點時,忽然聽到了甜蜜蜜、勾人心魂的歌聲:

    “正月那個裏來是新春,”

    “我和那個哥哥去看燈。”

    “看燈是假哥哥呀,”

    “試試你的心。”王洪鍾抹一把汗,像六月天喝了碗冰涼的山泉水,從嘴裏、耳裏流到了心裏。他把板車停在洗車點旁邊,發起了呆。

    “你咋搞的,走不走?”方正剛吼道。

    “喂,賣煤的,我買十塊煤,”唱歌的姑娘停下手,朝王洪鍾喊道。

    王洪鍾迴過神來:“你要買煤?剛才的歌子是你唱的?真好聽!”

    “你要真喜歡聽,你天天來,我天天給你唱,你得免費給我煤。”姑娘說。

    “行。”王洪鍾不假思索就應了下來。

    在市區,大多數人家都用上了煤氣和液化氣,但價格都不如用蜂窩煤劃算。一個小戶人家,一天大約需要三塊煤,一個月九十塊煤就夠了,費用也就是二十多元錢。而一瓶液化氣就得五十元,還需要鋼瓶和灶具,燒煤的人還是有不少。販煤賣,也有不小的市場。板車可拉一千塊煤,每塊煤可賺五分錢,一車可賺五十元錢。一天拉兩趟或三趟,除去損耗,也可以賺幾十元錢。

    那天以後,王洪鍾每天快到天黑時,才最後把十塊或五塊煤送到洗車點,交給洗車的姑娘。她總是咯咯地笑著,而後唱一首歌把王洪鍾打發走。王洪鍾知道了姑娘名叫劉飛燕,也是從農村出來打工的,隻是她的家在另一個縣,離縣城還很遠。王洪鍾覺得姑娘哪兒都好就是太愛錢財了,啥事兒都喜歡打個小算盤,能占多少好處就占多少好處。唉,現在是啥年代了嘛,沒有錢就活不了命,姑娘愛財算小賬又不是什麽壞事。這樣的女人,肯定是個持家的好手,王洪鍾心想。

    有一天,王洪鍾卸完煤說:“唉,女人,女人心裏都有個小九九。”

    “你說誰?”沒想到劉飛燕的耳朵靈。

    “我—”王洪鍾囁嚅著“隨便說說。”

    “喲,隨便說說,怕不是舍不得你這幾塊煤了吧?”劉飛燕顯然是生了氣“從明天起,我不要你的煤了。你照舊來聽我唱歌,行了吧?小氣鬼。”

    “下次我不敢說了,下次我再不說了。再說了你打我兩個嘴巴子。”王洪鍾給她做了個鬼臉,用手在臉上輕輕拍了兩下,顯出了副可憐像。這下又把劉飛燕逗樂了,她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彎了腰,蹲在地上直擦湧出來的眼淚。

    “哼,女人就是尿水子多。”王洪鍾小聲咕嚕一句,這話誰都沒聽見。

    愛麵子、愛虛榮,喜歡熱鬧,也許是姑娘們的通病。有天晚上,王洪鍾兜裏裝了幾張大票子請劉飛燕去舞廳跳舞,她高興地答應了。經過一翻梳妝打扮,王洪鍾看得目瞪口呆:“都說城裏的女人漂亮,我看農村的漂亮女人到了城裏,哪個分得出來?”王洪鍾說完看了看劉飛燕,見她露出了得意的神態,又想,女人還是得多奉承才能討歡心。

    王洪鍾大膽拉住了劉飛燕的手,迎著和煦的春風到了一家舞廳門前。買了門票剛進門,就唿啦啦圍上了幾個描眉畫眼的小姐,嘰嘰喳喳嚷道:“先生要小姐不?”當她們看清王洪鍾身後有一個出水芙蓉般的小姐時,立時就散了,“有小姐,自帶的。”一個小姐扭著屁股邊走邊說。幾個油光水滑的男人,拿著手機一副老板的模樣,他們圍住了劉飛燕,看見劉飛燕和王洪鍾拉著手時,哼了哼又極不情願地走到一邊,仍扭頭朝門口望,像是希望能再有幾個類似劉飛燕的姑娘出現。

    這一晚,雖然劉飛燕不會跳舞,甚至一點點跳舞的知識都沒有,但她卻玩得非常快活。穿著高跟鞋的腳不時踩得王洪鍾直咧嘴,但這痛疼都在悄悄撫摸劉飛燕那豐滿的身體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劉飛燕上了一次洗手間,從洗手間出來,她帶給了王洪鍾當頭一棒的消息:“我聽兩個陪舞的小姐說:那個點我陪舞的先生摸我,我沒吭聲就給我了一百塊錢。另一個哼了哼說:才給你一百塊錢?我陪的那個摸我就給了兩百塊錢。真不知道那些人咋那有錢,像是大水打來的。”王洪鍾心裏像過了電一樣,也許不應該帶她出來玩,自己哪能和那些老板和當官的比呢?如果向她求婚,她能答應嗎?這麽漂亮的女人自己連睡覺都沒有睡過,不甘心啦!如果給錢叫她陪自己過夜,她會不會幹?王洪鍾無論如何也沒有那麽大的膽子向她提這事。

    從舞廳出來,王洪鍾掏出五十元錢塞到劉飛燕手裏,她順手把錢塞進了胸罩裏,王洪鍾把劉飛燕送到了洗車點的住處,劉飛燕笑眯眯地對他擺了擺手說了聲“拜拜”就進了屋。這一聲拜拜,把王洪鍾的心拜得熱唿唿的。他又想起了拜拜以外的含意,懷著男人的興奮,迴到了自己簡樸的出租屋……

    天已經大亮了,但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列車亮起了長長的一聲嗓子駛上了一座高高的橋。往下看,橋底的人隻有米粒兒般大小。旋即,火車又鑽進了山洞,眼前倏地又是一陣黑暗。黑暗沒有持續多久,又突然一片光明。鐵路邊的山坡上,生長著大片的桔樹和鬆樹。樹林罩著一層淡薄的霧氣;整個山都顯得陰森而靜默。鐵路的另一邊,是升騰著水氣和青色山巒相偎相依的漢江河;漢江河沒有一絲聲響,文靜得像個還在熟睡的嬰兒;幾條供遊人玩耍的大遊船和小劃子船,靜靜地泊在山腳下的淺水灣裏;寬闊的像鏡子般的水麵上,漂浮著很多像棋盤一樣的方格子---這是水上人家養魚的網箱。魚兒醒來的早,該吃早飯了吧。咋沒看見喂魚的人呢?王洪鍾剛想到這兒,車又進了兩邊都是山的夾道。列車員報了站名,要到站了。唉,迴來了他們要把我怎麽辦呢?自己到底犯了什麽罪呢?

    在公安局門口,王洪鍾和劉飛燕分別時,劉飛燕哭了。哭得王洪鍾心裏一酸:“飛燕,家裏還有點錢,你迴家找來當生活費吧。”不知劉飛燕聽清沒有,她眨了眨眼睛,抹著淚水,一步一迴頭地離開了王洪鍾。王洪鍾隨著警察,像英雄一樣雄赳赳地走進了審訊室。

    公安人員對王洪鍾還算是比較客氣,沒有對他打罵逼供,隻是問了問他有沒有販賣地婦女的犯罪行為。後來又點出付豔梅的名字,並叫他仔細想想,坦白從寬等等。問完後在一張紙上叫他簽字並叫他看看口供,進牢房後再好好地想想,參於販賣的前後過程要盡量地仔細一些,這樣在審判案件時對他的量刑要好一些。王洪鍾寫上了歪七歪八不成樣子的名字,在紙上還按上了鮮紅的手指印。那青年警察帶王洪鍾進看守所時,用嘲諷的口氣說:“就這一年級的文化,還販賣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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