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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毫無準備,作為審神者,季楷迎來了麾下刀劍的第一戰。


    不是按圖索驥的新手試驗,部隊人數也缺三少四,下著夜雨,且在密林之中,放在以前,這種毫無美感與風度的戰場,季楷絕對會一走了之。


    然而,今日今時,這一戰不可避免、勢在必行。


    “吼吼吼——”


    森林之中,溯行軍們發出低沉的怒吼,層層疊疊地向灰發付喪神們逼去。


    “橫掃一切!”


    太郎太刀再次揮下一刀,山姥切國廣緊跟其後,迅捷無比地穿插在敵人之中,所過之處,斷臂橫飛、血肉飛濺。骨龍樣的短刀們跌落在地,蜘蛛狀的肋差朝後退去,溯行軍因數量的減少而暫時出現缺口,兩振刀劍抓住機會,快速突破包圍圈,來到了壓切長穀部身旁。


    腥臭的氣息不減反增。身為供奉神物的太郎太刀心中厭惡,攻擊更加迅猛,近在咫尺的溯行軍們被迫後退,然而氣味並未好轉。


    人數的變化讓灰發打刀得空喘息。他雙手扶膝,張嘴大口喘氣,汗水混著雨水滑到眼中,火辣辣的疼。


    “長穀部,你……”山姥切國廣低身就要查看他的傷勢,臨到跟前,倏地矮身一閃。


    “鏗”的一聲,破爛的被單隨風而動,露出隱匿其中的金燦短發。山姥切國廣咬牙,格擋住灰發打刀突如齊來的襲擊:“你要做什麽?!”


    “——離開這裏!壓切長穀部啞聲吼道。


    腐臭隨著他的動作撲入鼻中。太郎太刀尋得這意外的源頭,不由動作一滯。


    “你們對付不了!”灰發打刀猛地迴身,斜邁一步,低頭揚臂,刺中正欲偷襲的打刀,再一用力,刀刃向裏向下,斬斷這隻魔物纏著鎖鏈的右臂。


    他抬起頭來,紫色雙瞳中滿是殺氣。懾人的氣息從這振正在暗墮的打刀散出,讓人膽戰心驚、毛骨悚然。


    不再言語,灰發付喪神舉起刀劍,再次加入戰局。他宛如上了發條的殺戮機器,不去思考、不顧優劣,每一次突刺都敵我兩傷、毫無顧忌,每一次劈砍皆用盡全力、不留後路,如此兇悍冷酷的戰鬥方式,分明是用生命作為代價的自盡。


    因為暗墮,就可以隨隨便便的選擇結束?!


    山姥切國廣怒從中來,一刀砍向對方麵前的敵人,喊道:


    “壓切長穀部!!!”


    “我說了,離、開!!”灰發打刀冷冷地瞪著他,眼神森然,氣態凜冽。下一秒,他撇開視線,踏步旋身,雙手並用,橫架住太刀和肋差的合力劈砍。


    “人世間的戰鬥,我絕不會未戰先退。”高大的黑發付喪神冷聲沉道,話音落畢,長穀部就覺手上一鬆,兩團黑影碎落成片。


    “你那種眼神,真讓人不快!”山姥切國廣冷哼一聲,橫刀在前。


    三隻付喪神聚在一起,不斷砍落翻湧而上的敵人。起初太郎太刀和山姥切國廣的加入緩和了激烈的戰況,但壓切長穀部很快發現,溯行軍們數量太多,源源不斷的援軍正從某處趕來,上一秒幹掉一個,下一瞬就會補上新的,這些毫無感情的死物,不會疲累、不會恐懼,隻是向前、攻擊,如此反複。


    在他們逐漸縮緊的包圍圈下,就算擁有大太刀的範圍支持,他們還是陷入了劣勢。


    “吾之一揮,有如暴風!”


    太郎太刀褪去外衣,高高舉起手中長刀。刀頭頂一刀斬下,劈向地麵。


    塵土飛揚、枝葉顫動,近前的幾個溯行軍晃了幾下,瞪著雙眼重重砸地。


    “唿……”山姥切國廣低嘖一聲,抬手蹭去臉上傷口滲出的血,“以為能殺掉我?還早呢!”


    雖然如此說著,但體力快速消耗,傷口不斷增多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壓切長穀部曾和另一振山姥切國廣共同戰鬥,知道這已經到了山姥切國廣支撐的極限,而太郎太刀,也不過是稍好一點而已。


    而他自己……壓切長穀部勾起譏諷的笑容,他早已是強弩之末。每一秒都是那般漫長,支撐著他尚未倒下的信念,不過是“絕不會如此認輸”的最後尊嚴。


    他能感覺到身體正在無聲無息、快速發生的轉化:傷口溢出的血液越來越少,肌肉不斷鼓脹、堅硬似鐵,他漸漸感不到汗水滴落的熱度,疼痛已很難阻礙他的行動。他的神思忍不住飄遠放空,身體的控製權在被什麽攫取,一不注意,就有可能墜入萬丈深淵、再不複返。


    溯行軍們對他的攻擊不知不覺少了很多。這當然方便了他的進攻,可每揮一次刀,他就心跳加快一次。他無法不去注意身邊的兩振刀劍發出的氣息,那樣討厭,那樣惡心,他控製不住……進攻的方向。


    “離開、離開……”壓切長穀部喃喃念道,忽然從溯行軍身體中抽迴刀身,反手一刀,朝著太郎太刀和山姥切砍下。


    灰發達刀發瘋般的長吼:“離開!離開這裏!”


    “審神者需要你們,倒在這裏,你們不甘心的吧!!!”


    “倒在這裏,你甘心嗎?”


    ——?


    這是誰的聲音?!


    這溫和清亮的嗓音像落入幹裂大地的水滴,挽迴了打刀最後一絲神智。


    手裏的刀哐啷一聲掉落在地,壓切長穀部忍不住後退兩步,緩緩地抬起頭來。


    包圍圈外,一層銀色的薄光籠在來者身上,在黑暗中映亮他的麵容。那俊秀精致的五官、修長纖細的身形,以及淡然無謂的神情,正是那日下午,拉開紙門,逆著陽光朝他走來的審神者。


    曾經攔下他一刀的青年緩緩朝他走來,漠然地問道。


    他的背後,一片陰影中,幾隻悄然出現的溯行軍揚起刀刃。


    “啊啊啊啊啊——!”壓切長穀部朝天嘶吼,抓起長刀揮破雨簾,拚了命地朝外衝去。


    “!”太郎太刀愕然迴首,山姥切國廣飛身上樹,然後縱身躍下,手起刀落,向外砍去。


    “陪你們玩玩吧。”


    審神者垂眸一笑,平舉雙手,一股猛烈的暴風倏地憑空而起,以他為中心,席卷起周遭的塵土飛沙、冷雨殘肢。


    晶瑩剔透的銀色光芒瞬間暴漲,朝外射去、刺亮黑夜,吹拂起審神者的黑色短發。一振金紅相間的長刀劃破時空,憑空出現在他的手中。


    銀光轉淡,再次輕輕的籠罩住審神者。青年淺笑,長刀出鞘,身形未動,潛行偷襲者已四分五裂、破於原地。


    審神者一步步靠近,碩大的長刀在他手中,輕盈似羽、迅如疾影,輕而易舉,幾個眨眼之間,便剿滅了圍困住付喪神的溯行軍。


    “該結束了,再繼續下去,可要浪費資財了。”


    季楷來到三振刀劍麵前,目光輕輕掃過。然後,青年嘴角的笑容瞬間凝固,眉頭狠狠跳了一下。


    出發前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看上去挺順眼的三個人,他不過發了個呆,怎麽一迴神,就像齊齊被淩虐過一樣。太郎太刀算是最體麵的了,可這樣他還裸了一側身子,身上好幾道傷口;山姥切國廣就不說了,本來就披著一條髒兮兮的床單,現在連下麵的襯衫都撕成了條,褲子左一個口子右少一塊布,簡直不堪入目;至於壓切長穀部……比第一眼看見時又大了一號,肌肉粗獷,渾身是血,像個進化到一半的野獸,褲子還能好端端的在腿長,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真是……辣眼睛啊!得趕快帶迴去洗洗刷刷。


    審神者歎了口氣,在心裏暗想。


    他在這邊歎氣,付喪神們卻都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太郎太刀死死盯著季楷手中的刀,麵無表情;山姥切國廣不停地眨眼,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壓切長穀部焦躁不安,第一個沉不住氣,開了口。


    “您手中的……是太郎太刀?”


    他的聲音又粗又啞,像砂礫在摩擦,十分刺耳難聽。


    季楷蹙了下眉,低下頭,瞥了一眼手中的長刀,抬起頭來,平視著他答道:“沒錯。”


    “可是……”山姥切國廣不可置信,太郎太刀就在他的身邊,而他的本體,正被付喪神握在手中。


    “哦哦,這個啊?”季楷的心思從長穀部變異的聲音中轉迴來,轉手將刀丟給山姥切,自己則拍拍手掌,轉轉胳膊,突然用這麽大一把刀,真是不習慣呢:


    “正確來說,是未來某一時間的太郎太刀。因為外形很漂亮,我就先拿來用了。”


    不是這個!不是這個!


    山姥切抱著大太刀,拚命搖頭;太郎太刀目光炯炯,沉默了一會,沉聲低道:


    “我主說的沒錯。這確實是我。”


    “您剛才揮刀之時,我能感覺得到,我就在您的手中。”


    說罷,這個冷峻帥氣的付喪神,一動不動地盯著季楷,耐心的等待著,前所未見的認真和……一丁點的好奇。


    “……嗯……解釋起來很麻煩的…………我不想說第二遍………”


    季楷撓撓頭,看著三人,“迴到本丸,泡完澡,換好衣服,吃著零食喝著茶,一邊休息,我再給大家一起解釋,好嗎?”


    山姥切手中的大太刀忽然消失了,金發付喪神瞪圓了眼睛,差點沒跳起來。


    “噗通”一聲,一直默不作聲的壓切長穀部暈了過去。


    *


    本丸天井處。金光閃過,太郎太刀扛著壓切長穀部率先走了出來。


    山姥切國廣披著破破爛爛的被單,緊隨其後。


    季楷抱著雙臂,打著哈欠走在最後。


    今天真是波折多多的一天,都沒能消停半晌……趕快洗澡、趕快睡覺……


    正在心裏嘀咕的審神者猛地停下,在即將撞上眼前付喪神的前一秒睜開了眼:


    “呃,你們站在這裏幹什麽?!”


    他的麵前,全副武裝的燭台切光忠、歌仙兼定、鶴丸國永外加五虎退,氣勢洶洶地排成一排,正一動不動、大睜著眼睛看著他們。


    “呦~看起來我的衣服是白換了哈哈!“


    作為裏麵年紀最長的刀劍,鶴丸國永一眼就瞥到了太郎太刀肩上的那個人。他朝季楷擠擠眼睛,調侃道:


    “審神者,你果然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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