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彥的恩師嚴博士是重點審問對象,他科舉排名很靠前,入獄第二天,就被帶去刑房裏,嚴刑逼供。


    最開始,他說什麽也不肯招認自己作弊。


    可隨著第二場更加殘酷的拷打落在身上,他終於頂不住了,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人,全部都吐露幹淨了。


    地牢裏,就像地獄一般,陰暗髒亂,一股子腐臭的味道,令人惡心作嘔。


    每日吃的也都是餿飯爛菜。


    沈君彥心中充滿了恐懼,不知道這樣可怕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一個頭,也不知道祖母,什麽時候救他出去……


    ……


    沒過幾天,京裏就傳出有考生熬不住嚴刑拷打,死在大獄裏,鬧得人心惶惶。


    也有一些考生,在查清了進京後的人際往來,沒發現疑點後陸續放出來了,沈君彥卻一直沒有消息。


    齊雍每日奔走,每天都要去一趟刑部,了解案件的進展,擔心有人利用科考舞弊,大肆排除黨羽,迫害考生。


    轉眼就到了四月下旬,沈崢的判決終於下來了。


    罪人不孥,杖責四十,財產入官,流放二千裏,皇上顧念了鎮北侯府滿門忠烈了,又免了杖責四十的罪行。


    罪人不孥,便不會累及妻兒,查抄家財也隻是沈崢名下那部分,其他的家產可以保留一些。


    免杖責四十,才是最大的恩典。


    一般人都熬不過四十杖刑,勉強熬過來了,也丟了半條命,二千裏的流放路,怎麽熬得住?怕是在路上就會重傷不治,或是染病身亡了。


    現如今,沈崢也能保下一條命來。


    沈昭嬑道:“流放二千裏,那應該是三等徒罪,去的地方應是尚陽堡了。”


    到了流放地,要拘役了五年,之後情況會好些,但還要承擔很重的勞役,大多人熬不到三年,就會因各樣原因死在尚陽堡。”


    沈崢從小養尊處優,未必能熬得住。


    陳錦若得了消息之後,整個人天塌地陷,哭嚎著要找老夫人,請老夫人幫忙打點,減罪……


    她也不想想,皇上下了罪己詔,所有參與者都要辦嚴,與沈崢罪行差不的人,家產全部收沒,四十杖打下去,命都沒有,勉強熬過一陣杖責,接下來二千裏流放路,還能走到頭嗎?便是勉強走到了,接下來的勞役生涯,要怎麽活?


    皇上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沈青詞哭紅了眼睛,病倒在床上。


    判決下來的第三天,四個差役押了穿著一身髒汙囚衣,頭發蓬亂,滿麵胡渣,手腳都戴著鐐銬的沈崢,進了鎮北侯府,辭別親人。


    沈崢在獄裏用了刑,身上還帶著血汙,渾身髒亂,臭氣熏人,下人們看了,都嚇白好臉。


    沈崢拖著疼到麻木的身子,木然地看著鎮北侯府熟悉的一景一物。


    從前的記憶,慢慢地浮現在腦海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了這一步?


    明明他是鎮北侯府嫡次子啊,父親為國捐軀,兄長繼承爵位,進了榮祿大夫,身居高位,他大小到大,都是在蜜罐子裏長大,母親疼他跟眼珠子似的,不管他想要什麽都會幫他弄來,兄長待他也十分禮讓,鮮少苛責他……


    他明明有大好的人生……


    可一切都毀了。


    沈崢眼前一陣空洞,看到大侄女沈昭嬑扶著長嫂,站在不遠處看他,


    沈眼前一陣恍惚,看到大侄女看他時,那冰冷漠然的眼神。


    是了!


    是沈昭嬑害的他。


    “小賤人……是你害我……”沈崢大叫一聲,猛地掙脫身後的差役,向沈昭嬑衝過去。


    柳心瑤驚得連連退後,身體一歪,差點栽倒了,好在趙嬤嬤有一把力氣,把她扶穩了。


    沈昭嬑將母親擋在身後,不閃不避地看著沈崢。


    沈崢沒衝過來,就叫差役按倒在地上,身體跪趴在身上,不停地掙紮亂喊:“是你害我,是你……”


    沈昭嬑連忙看向母親:“您怎麽樣,有沒有嚇著?”


    柳心瑤已經鎮定下來了:“我沒事,方才見他衝過來,擔心衝撞了肚子,這才驚得連連後退。”


    沈昭嬑見母親神色如常,這才放心一些。


    差役製服了沈崢,一臉歉意地說:“沈大小姐,實在對不住,沒想犯人突然發了狂。”


    沈昭嬑定了定神,看著沈崢跪趴在地上,雙手被反銬在身後,腳下也鐐了長長的鐐銬,這樣的沈崢,根本不可能傷得了他。


    “勞煩四位差爺特地走這一趟,實在是辛苦了。”


    說完,就讓紅藥給了賞銀。


    幾位差役一掂量,臉上露出了熱切的笑容來,忙說不辛苦。


    差役押著沈崢去了福安堂。


    沈青詞還病著,沒有過來見父親最後一麵,陳錦若一見了沈崢就衝過來,哭得一塌糊塗。


    沈崢也忍不住流淚。


    夫妻倆相顧無言,抱頭痛哭,直到差役不耐煩了,大聲喝斥,陳錦若這才退開,差役押著沈崢進了內室。


    沈老夫人頭發花白,眼斜嘴歪地靠在迎枕上,看著沈崢,哭得啊啊亂叫。


    沈崢身體一軟,就跪在老夫人床榻前,哭嚎著:“母親,您幫幫我吧,最後再幫我一次,我不想流放……我不要去尚陽堡,我不要做苦役……母親,你求求我……”


    他顧不上去關心,母親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


    隻想到接下來,他就要流放到最苦寒的尚陽堡,心裏隻充滿了恐慌,他像小時候那樣,不管遇到什麽解決不了的事,就找母親,母親就一定會幫他,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錯,母親都會站在他這邊。


    母親不會不管他的。


    母親一定可以救他的。


    母親最疼他的。


    “母親,你救救我……母親,母親,尚陽堡那麽苦寒,兒子熬不住的,母親你救救我……”


    沈老夫人淚流滿麵,啊啊地說了一通,依稀隻有一些字眼,能清聽:“……我……我救不……沒辦法……”


    沈崢撲到床榻前:“怎麽會,您怎麽會救不了我?從小到大,不管什麽事,您都能幫我擺平,母親……”


    沈老夫人默默流淚,慈母多敗兒這句話,直到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一顆心像破漏了一個大洞,充滿了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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