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什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過你來我往,一豎一橫,都是在爭。爭名,爭利,連命也得去爭,踏入江湖,想要活著、活的更好,便不能不爭。


    紅塵亂世,人命如草芥,每個人都有他自己去爭的方式,活著的方式,而“刀”,就是這片江湖中男人們生存的方式。


    夠快,夠利,你就能活,就能搶到飯吃,至於那些慢的,不會說搶到不到東西,因為他們已經賠上了自己的命,要搶東西,總得下些本錢,搶得到,連本帶利都是你的,搶不到,就得死。


    大漠孤煙,荒涼的集鎮上,就見窄巷裏一青年光著膀子,一雙眼睛發光似的盯著前麵那條黃狗,不斷咽著唾沫。


    眼看著就要過來了,他下意識握住腰間的剔骨刀。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旁忽的飛出一係著鐵鏈的捕獸夾,將那黃狗套了個正著,森寒的夾口瞬間就像是一隻猛獸的大嘴,狠狠地咬住了黃狗的身子,利齒沒入了血肉,急促的悲鳴中,鮮血直流。


    眼見到嘴邊的食物就要飛走了,青年如何能樂意。


    “我的狗!”


    “嗯?你說誰的狗?”


    獸夾的另一頭,滿麵油光一臉橫肉的黑麵大漢一瞪眼,目中兇光畢露。


    青年忙擺手。


    “你的狗,你的狗!”


    “哼!”


    大漢冷哼一聲,提著狗揚長而去。


    坐在一旁的石沿上,青年無奈的搖搖頭。


    “是不是你拿了我的錢?”


    “放屁,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拿了?”


    “我看你是活膩了!”


    ……


    一旁的茶館裏,就見兩個漢子起了爭執,二人三言兩語不合立時便動了殺機,一抽桌上的刀就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很快,隨著一聲慘叫,這場廝殺便結束了。


    “呸,跟我鬥!”


    贏的人朝著地上仍在抽搐的漢子吐了口唾沫,笑著撿起地上的錢袋,擦了擦染血的刀,徑直遠去。


    原地隻留下店家罵罵咧咧的嘟囔著。


    青年目睹著這一幕臉上神情早已是習以為常,這地方,這鬼地方也不知是哪裏,三不管,馬賊土匪橫行,當街殺人掠貨、強搶民女都是尋常普通。


    至於什麽鋤強扶弱、見義勇為?


    別逗了。


    那些敢這樣做的人現在屍體都在陰溝裏和老鼠紮堆了,要麽就是被野狗撕咬的支離破碎,死無全屍。


    在這裏,青年記憶中所謂的江湖道義就是狗屁,人命是最不值錢的,在那些窮兇極惡的人眼裏,這些市井底層的普通人不過是待殺的豬罷了。


    人心難防,就算一時躲得過明刀明槍,但說不定下一刻就栽在暗箭上了,這幾天他可是看見不少武功比他好的想要行俠仗義的大俠被人剁了頭插在竹竿上曬得發臭。


    明裏打不過你,但架不住那些陰險小人背地裏惦記你。


    來了三天了。


    見慣了這些人命如草芥的場麵,他的心態也慢慢發生著轉變。


    就如瘸子給他說的,他既然拿了刀,殺了人,就算是入了江湖,而現在,這就是江湖。


    除了一條褲子和一把剔骨刀,他現在真是身無長物,他忽然有些慶幸自己之前記住了一句話。


    “頭不離肩,刀不離身。”


    見所有人都還看熱鬧般望著地上的屍體,青年已是慢手慢腳的走了過去,像是要湊熱鬧一樣,等他再迴來,手裏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多了半隻別人吃剩下的燒雞。


    可就這還有人搶,走到僻靜處剛一坐下。


    “小子,新來的?下手挺快的啊!”


    幾個破衣爛衫的乞丐圍了上來,身上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這種氣味他聞到過,那是一股股腐屍的味道。


    人再髒也不會散出屍體的味道,八成這群人經常會翻動屍體,時間一長才會沾染上這種氣味,要麽,就是吃了人肉。


    幾人蓬頭垢麵,頭發裏還能隱約看見亂爬的蟲子,麵黃肌瘦,不成人樣。


    “你們想要就給你們好了!”


    看著他們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青年倒是更相信他們是後者。


    “嗬嗬,半隻雞那能夠啊,給你點教訓,再留下一隻手吧。”乞丐咧開的嘴裏露出一排汙黃的牙,“嗬嗬”笑著,還下意識舔了舔嘴,甚至還能看見他牙縫裏嵌著一些發白的肉絲。


    見狀,青年聞言麵露惶恐之色,他看著一個個圍攏過來的乞丐,忙抽出腰裏的尖刀,像是想要反抗。


    看著他手裏的刀,四個乞丐笑的更大聲了。


    說是尖刀但比菜刀長不了多少,一尺有餘兩尺不到,分明就是那些肉案上剔骨頭用的剔骨刀。


    “小子,膽都沒有還敢拿刀?”


    一聽這話青年更害怕了,他哆哆嗦嗦的用刀把手裏的燒雞分成四塊手急忙慌的扔給乞丐。“我……我剛來這裏,不懂規矩,諸位大人不記小人過……”


    乞丐笑容更濃很是滿意,滿是泥垢的臉像是幹皺的橘子皮般疊在一起,然後把那燒雞分給了自己的手下,一邊吃著一邊說著。“小子倒也識相,但規矩就是規矩……”


    小半盞茶後。


    看著癱軟在地麵色發青的乞丐們,青年掂了掂搜出來的十餘兩碎銀子,歎道:“原來你有錢啊,唉,世道艱難,弱者好欺,連半隻燒雞你也想要上來搶一口,還真是貪心的可以。”


    “呃~呃~”


    那乞丐頭子嘴唇發紫,雙手緊緊的扼著自己的咽喉,脖頸青筋根根暴跳,似是奮力想要說什麽,眼裏盡是恐懼,隻可惜隨著一股股如潮水湧來的冷意,他的身體慢慢失去了知覺,掙紮沒多久便沒了氣息。


    默然看了看四具屍體,相較於一開始殺人,他現在反倒是前所未有的平靜,至少心裏很平靜,沒有負罪感,更沒有惡心感。


    揚了揚手裏的剔骨刀,青年朝窄巷外走去。


    ……


    “這刀怎麽賣啊?”


    攤案上,就見一家刀鋪裏擺放著各種磨好的刀,刃口寒光凜凜。


    見有生意,那老板先是眼露喜意,可看見是一短發赤膊的古怪青年,當即沒好氣的道:“這可都是“煉鋒號”打的刀,你買的起麽?”


    “煉鋒號?”


    青年眼露疑惑。


    “對啊,煉鋒號刀廠沒聽過?那可都是好刀。”


    老板是個中年漢子,身形魁梧,一臉的市儈。


    見青年沒再接話有些出神,老板當即不耐煩的像是趕蒼蠅般。“買不起就趕緊走,別妨礙我的生意。”


    “煉鋒號?刀廠?”


    青年也不在意,他口中重複著這個名字,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打刀?”


    “師傅,有人要打刀!”


    大門外,一青年頂著頭鋼針般的黝黑短發一麵擦著汗一麵朝裏麵喊了聲。


    而在他的對麵,則是站著個模樣有些邋遢的的赤膊短發青年,膚色有些黝黑,一雙眼睛已是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院內,隻見過道的兩側擺放著兩個刀架,上麵擺滿了各種製式的刀。


    長刀、短刀、薄刀、厚背砍刀、大環刀、關刀……但凡能說出名字的,這裏竟是能找到七八成。


    “對了,我想問問,你們這裏一把刀得多少錢?”可憐那現在連殺人都沒什麽感覺的青年臉上居然是有些窘迫,那感覺就像是吃完飯沒錢結賬一樣,說不出的尷尬。


    這人除了薑寧又能是誰。


    他麵前青年聞言會心一笑,爽朗道:“那得看你打什麽刀了,刀不同,價錢也就不一樣,不過通常十兩銀子差不多就能打一把好刀。”


    薑寧這才鬆了口氣,大唿還好。


    之前從那幾個乞丐身上搜出來的銀子差不多足夠十兩了,想來他們也是從那些死人身上翻出來的,不曾想現在便宜了自己。


    “客人要打什麽刀。”


    那煉鋒號的弟子將他領了進去,迎麵走來了個中年漢子,同樣的還是赤著上身,結實的胸膛上落著幾道刀疤,言語客氣。


    兩人一直到鑄刀堂外,就見裏麵諸多弟子不停的反複捶打著燒紅的鐵塊,漸漸拉長變形。


    “我要打兩把短刀,兩尺左右,刀身要薄,略窄,能藏在袖中不被人輕易察覺。”薑寧想了想,說出了自己想要的刀。


    煉鋒號當家的名叫“向且正”,他先是蹙眉思索了稍許並沒立即應下來,而是開口道:“勞煩小兄弟把短刀的樣式畫出來。”


    薑寧也沒說什麽,隻是接過筆,蘸著墨小心翼翼的在紙上畫出了一個大致的輪廓。


    但見那刀彎如細月,刀身略短,像是放棄了劈砍,刀身末端則是一古怪的彎弧,如女子細腰,連接的刀把由粗而細,如一牛角。


    隻這一眼,向且正便已是看到了很多東西,他心中直是暗道“好陰狠的刀”,打刀打了這麽多年他自然明白刀沒有尋常那般厚重自然走不了勢大力沉的路子,所以也就摒棄了一些依力而生的招式,諸如劈砍之類,看來這刀的主人是想把靈巧發揮到極致,而且看這刀的樣式,顯然走的就是陰狠路子,刀尖刀把皆能傷人。


    “對了,麻煩把這把剔骨刀也融進去。”薑寧抽出腰裏的刀,末了還叮囑道:“小心,這刀浸過毒。”


    他之所以如此非是有著什麽想法,而是因為這是自己第一把殺人的刀,不過是留個念想罷了。


    接過刀,向且正點點頭,他隻管買刀,從不管別人怎麽用刀。“小兄弟的刀我打了,價錢方麵,十兩就行了,押金五兩,三天後來取刀吧。”


    薑寧索性一次性付了個幹淨,然後徑直離去。


    ……


    夜深了。


    薑寧手裏拿著一隻烤熟的魚,躺在一顆樹杈上眯著眼吃的津津有味。


    遠處的酒肆還亮著燈火。


    女人們花枝招展,妖嬈嫵媚的調笑著一個個歇腳的客人,風光半露的身子惹的那些酒客們一個看的血脈噴張,口幹舌燥。


    隻不過,沒多久這裏麵就摻雜著別的聲音,哭泣聲,喝罵聲,慘叫聲。


    有馬賊騎著馬,身後綁著一條繩子,上麵牽著一個個搶來的女人。


    在男人們的笑聲中,那些女人像是貨物一樣被肆意的販賣著,客人們品頭論足,一雙粗糙的大手不停地在那些哭泣中沾著便宜,價高者得。


    也有人趁著解繩子的時候掙紮著朝外逃去,隻是又如何逃得過一個個刀口上舔血的男人,在歇斯底裏的哭嚎中被扛進了那些簡陋的帳篷裏,淪為玩物。


    “啊!”


    一聲慘叫起的突兀,結束的更是莫名,透過那燈火,就見一間帳篷裏濺起了一蓬血花,遠遠看去像是一片灑上去的墨跡,斑駁點點。


    不多時,一具衣衫不整的屍體就被人拖了出來,丟到了角落裏,男人朝著屍體啐了口,罵著“賤人”之類的言語,等他一走開,一些個陰暗的角落便亮起了一雙雙似是發著光的眼睛。


    黑暗中漸漸顯出一條條紅著眼的野狗,齜牙咧嘴,滴著腥臭的唾液,一窩蜂的朝著死不瞑目的女人撲過去。


    一時間血肉橫飛。


    遠處的酒客看著這一幕不僅沒有半點驚色,反而是興奮的唿喊著,大口喝著酒,臉上溢著不正常的潮紅。


    馬賊收完銀錢轉身就離開了,隻留下了一個個哭嚎的女人。


    “原來,這就是江湖!”


    聽著那些聲音,薑寧嘴裏含混不清的自語著,隻是他的臉上早已沒了一開始那樣的隨意,或者說嬉笑,變得有些木然和沉默。


    若是以往,無論是誰,相信他都會出手相助,但現在,這裏是江湖,而他,興許連自救都有些吃力,更別說去救別人了。


    眼前的一切對他而言,當真是和做夢般虛幻,隻不過待到魚肉入嘴入肚,卻又那般真實,顯然不是夢。


    躲是躲不掉了,他得變強。


    今天見那向且正,對方的氣息雖不如孩哥那般綿長,但卻蓬勃有力,想來雖然離孩哥還有些差距,但絕不會差太多。


    更何況這個江湖沒有道義可講,比雙旗鎮更加兇險。


    狠狠地嚼著嘴裏的肉,薑寧像是想要將心裏的煩惱通通嚼個稀碎。


    忽的,他眼睛一睜猛的坐起來,許是起的太急差點從樹上掉下去。“對了,那本刀譜!”


    原劇情中,定安便是以那刀譜練成了極為驚人的刀法,而且還是半本,就是不知道全本又該如何驚人。


    一想到這,他的心裏就有些火熱。


    孩哥教他的,乃是運氣、生勁的法門,而刀乃是以氣帶刀。


    如果他再加上這本刀譜,想來自己肯定會實力大增,到時候也不必這般束手束腳了。


    當即翻下了身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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