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遇刺了?!”元頡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麵向那位報信的宮女雷霆萬鈞般咆哮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那宮女頓時嚇懵了,渾身抖如篩糠般也說不出別的話來,隻磕巴著又重複了一遍:“……陛下,娘娘遇刺了……您快去看看吧!”


    戒備森嚴的宮廷,身為六宮之主的朵蘭何以竟會遇刺?不用想這必然是李無瑕的這些江湖黨羽們幹的好事!元頡暴怒的目光掃過花容等人,麵色變得陰沉獰惡:“好!若是朕的皇後這次有個什麽閃失,朕會讓你們這些鼠輩後悔自己活在這個世上!”他的目光最後落在李無瑕臉上,便又補充道:“也包括你在內,朕這次會如你所願的!”


    羌帝說完之後拂袖而去,臨出門的時候給狼目下達命令:“將殿內那些亂黨統統給朕拿下,有反抗的一律格殺勿論,包括那個李氏!”他腳步匆匆地離去,沒有再迴頭多看一眼,仿佛之前在天牢中同李無瑕款款說及自己喜歡她的那個,隻是另外一個全不相幹的人而已。


    朵蘭這會兒已經被宮人們一起送迴了鳳翔宮,但準確的說,送迴去的隻是她的遺體,她整個人都已經冷透僵硬了,早已沒有了絲毫氣息。元頡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朵蘭——全身血跡,尤其是胸腹等要害部位的血漬都已經幹結凝固成了醜陋的黑紫色;曾經嬌豔紅潤的臉頰青灰一片,從嘴角溢出的大量血汙浸染了她的秀發,讓它們變得黏連板結,倒像是被擊斃的獵物們肮髒的皮毛一般。


    元頡不能相信這就是他的妻子朵蘭,那個明豔嫵媚姿容絕世的朵蘭!最初的瞬間他隻能呆呆望著後者的樣子,竟是全然說不出一個字來。兩旁的宮女太監們早就哭作了一團,在這片喧囂紛亂的哭聲中,元頡仍是怔怔的瞧著朵蘭的臉——瞧著那已毫無生氣的麵容,這張臉最後的表情是一個極其甜蜜美好的笑容,可是再美好的表情一旦被凝固之後就顯得那麽詭異,天知道朵蘭已經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最後陪在朵蘭身邊的兩個宮女被帶了過來,跪在元頡的腳邊,她們開始戰戰兢兢地向皇帝陛下稟報皇後娘娘遇刺的整個過程。而元頡卻哪裏還有耐心去從頭到尾聽這些瑣事?他截斷了她們的話咬牙切齒地問道:“你們先說說,到底是誰殺害了皇後?!是不是那些可恨的華國江湖草莽鼠輩?!”


    兩個宮女哪裏知道什麽是所謂的“華國江湖草莽鼠輩”?她們暗自掂量著江梨兒的身份——這的確是個華國人,但她似乎跟江湖什麽的拉不上幹係啊……因此這兩個宮女也有些糊塗了,不知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一時便都隻能呆愣楞地望著元頡,不明所以。


    元頡本就是氣急了的人,哪裏還耐得住她們這副木木呆呆的表情,他上前劈胸一腳就將其中一個宮女踹翻在地!直踹得她慘叫一聲骨碌碌滾出一丈多遠去才罷,當場立時便噴出鮮血昏厥過去,也不知是給踢斷了肋骨還是已然傷及到了內髒。


    另一個宮女見到這般慘狀,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這會子也顧不得了,隻管尖聲叫道:“陛下饒命!!饒命啊!……是江氏刺殺了皇後娘娘,奴婢不敢有一字虛言!”江氏?元頡一愣,霎時間竟想不起這個所謂“江氏”究竟是何許人也,他凝神思索了片刻才驀地裏記起江梨兒這號人物的存在——隻是江梨兒一介女流又不會武功,平時嬌嬌弱弱的,論身手她甚至還趕不上能夠縱馬開弓的朵蘭,何以竟能行夠行刺成功?


    元頡深覺此事匪夷所思,又恐那宮女驚惶之下看錯了,便厲聲又問道:“當真是江氏?你可看清楚了?!這到底是怎麽迴事!”至此那宮女方壯起膽子斷斷續續把今晚發生的事簡單從頭說了一遍。而元頡再想不到居然還能發生這樣的事,一切本來不都盡在他的計劃之中麽?可那個江氏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這不幸的變故究竟應該怪誰?——李無瑕?李無瑕雖然勾結了江湖之輩來擾亂皇宮企圖脫身逃走,但那些人卻並不是行刺朵蘭的元兇。


    可不怪李無瑕他們又能怪誰?今晚為了能將李無瑕的黨羽們一網打盡,元頡的確是特意做出安排的:很多宮殿都特意鬆懈了防衛,對外的宮廷門禁也沒有之前那麽森嚴,為的就是讓這些人自以為得計,盡都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下。可盡管如此,最重要的幾個宮殿,比如靈儀宮、比如鳳翔宮,這些地方的戒備甚至比往常都還是加倍的!誰能料到朵蘭卻偏偏就在今晚,竟會在酒後失魂落魄地孤身到處遊走而沒有返迴她的寢宮?


    所以難道這事是朵蘭她“自作自受”麽?不!決然不是這樣!其實自己明明早就知道她最近一直都灰心喪氣神不守舍的……朵蘭也不止一次跟自己訴說過她的悲傷和她的痛苦,但自己卻從來都沒有真正放在心上——哪怕當時心裏略感困擾,隨即也就丟開了;隻想著朵蘭這是一時鬧脾氣,她鬧過這一陣之後終究便會想開的。


    在這種想法的支配下,自己已經多久沒有關注她的喜怒哀樂了?甚至明明覺察到在方才的宴會上她一反常態喝了那麽多酒,卻也絲毫沒有勸阻她;而那個江梨兒,更千真萬確是自己一手帶進這個皇宮來的,這件事無論如何也推不到別人的身上。


    當初在沙勒赫遇刺之後,元頡隻覺得自己滿身滿心都是壓抑如火山般急欲爆發的怒意,他是如此憎恨那些不知道感恩戴德、豬狗不如的漢人,憎恨到簡直想一口氣把他們全部都殺光!於是就有了後來的屠城之事,而事實上,也正是這次頭腦發熱之下的衝動決定,直接葬送了沙勒赫年輕的性命——如果一直好好保養傷勢,也許他還能再活很多年。


    而這一次,妻子就死在自己身邊不遠之處,這樣的天大錯漏究竟應該歸咎於誰?!元頡在某個瞬間甚至覺得有些高樓失足般的茫然,他知道自己必須要盡快找到一個可以發泄的目標,如果不這樣做,也許他會因為承受不住再度失去親近之人的悲痛而陷入瘋狂!但這次的目標究竟應該是誰?是誰?!——對了,是江氏,那個該死的江氏!!他立即向身邊伺候的侍衛怒吼道:“既是江氏行兇,你們為何還沒有捉拿她前來領罪?!”


    那位侍衛小隊長總算也是見過些世麵的人,比之前的宮女自是強了不少,聽見皇帝問話,他當即跪倒扣頭迴話道:“啟稟陛下,我們全宮搜查,方才已經捉拿到了江氏,隻是……隻是今晚宮中大亂,捉拿之事稍嫌遲緩,又給那江氏趁機戕害了其他的人……”


    “還有其他人遇害?”元頡隻覺得額角突突亂跳,澀聲問道:“是……何人?”那小隊長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又扣頭答道:“是莫洛嬤嬤,臣等發現她的時候也已經氣絕身亡了,看樣子她正在趕去皇後娘娘出事的現場……她身邊的女官們也都嚇壞了,她們在與江氏的廝打中也被刺傷了幾人,臣等就是在那廂捉拿到江氏的。”


    莫洛嬤嬤也完了?元頡眼前一陣發黑,身子不由得微微晃了晃,他強自收攝心神,按捺住滿腔的怒火,咬著牙一字一字地道:“那你還等什麽,還不將那賤人給朕押上來!”


    外麵侍衛們一聲吆喝,幾個人押解著五花大綁全身狼狽不堪幾乎不成人形的江梨兒在殿門口跪倒。江梨兒頭發散亂,全身是血;滿臉盡是汙漬灰土涎水鼻涕,哪裏還有半分昔日豔冠群芳的模樣?元頡看在眼中又是惡心又是憤怒,耐著性子沉聲喝問道:“江氏你究竟受了何人指使?快說出來朕還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


    江梨兒哪裏肯迴答他的問話?她早已笑得全身發抖,簡直像是停不下來一般:“你們這些豬狗不如的賊韃子!你們這些下三等的賤畜生!塞外吃屎喝尿的爛羌狗!老娘今日就讓你們也嚐嚐報應!你那個賤婆娘不是嫉妒老娘的美貌讓人毀我容顏麽!老娘足足刺了她六刀!這臭婊子還以為她是什麽高貴的東西不成!哈哈哈哈……看她像狗一樣死在我麵前可有多痛快!哈哈哈哈……”


    聽她滿嘴汙言穢語罵得實在不堪,那侍衛小隊長也不等元頡吩咐,立即便上前左右開弓猛力扇了她十幾個耳光!打得她口鼻噴血,臉頰高高腫起,牙齒也鬆脫了幾枚;可即便如此,這位昔日華國貴妃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瘋狂而詭異了:“還有……那個給你喂過奶的……下賤老豬狗!她竟敢用卑劣手段……戕害我腹中的……腹中的孩兒,好啊!我就送她這老賤貨去見閻王!哈哈哈哈……你說痛快不痛快?哈哈哈……看見你臉上露出這般氣急敗壞的神色,我心裏可有多高興啊!……你快來殺了我呀!你這個遍身騷臭的羌狗羌豬!老娘每次挨近你都惡心到想吐!哈哈哈哈……你知道不知道,我從前養過的貓啊狗啊都比你幹淨十倍!哈哈哈哈……你還以為我真能看得上你?我呸!”


    元頡聽不下去了,那樣瘋狂而怪誕的笑聲簡直就如同厲鬼哀呺般刺激著他的神經,這樣的問話自也不會有任何結果,他揮手厲聲吩咐道:“拉下去,給朕一刀一刀碎剮了她!”侍衛們一聲領命拉著江梨兒就向外拖去,而那刺耳的笑聲卻越發尖銳了:“元頡你個孬種!老娘在陰間等著你!就看你這畜生將來怎麽斃命!你不得好死……”終於有人塞住她的嘴,終止了這夜梟般的怪音。


    元頡忽然生平第一次感到有些目眩心悸,一時竟有些站立不穩,他擺手喝令周圍的人都退下,隨後便關起房門,將自己和朵蘭兩人留在這宮殿深處的寂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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