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這麽說裴梓樂能不能聽進去,可是這是我能想到最委婉的方式。拒絕這種曖昧不清的依賴,拒絕成為裴少北和裴梓樂之間原本不該存在的嫌隙隔閡。


    “是啊,我長大了!”裴梓樂低低地重複著我的話,似乎真的悟出了什麽道理一般,臉上的神情更是變幻多次,最後仿佛一下子迴到了學校裏那個青澀陽光的少年模樣。


    “顧老師,你說的沒錯,我長大了!大到足以去保護我想保護的人,大到足以去尋找我認為的幸福是不是?”裴梓樂突然變得無比亢奮,他笑著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力氣之大讓我忍不住低唿出聲,而他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一雙眼睛迸射出激動的光芒。


    “裴梓樂,你怎麽了?”我心裏突然有些發慌。


    裴梓樂卻已經將我放開,對著我嗬嗬傻笑了兩聲,一身輕鬆地深吸了幾口氣,樣子說不出來的愜意。我原本的擔心也在這種愜意中消失不見,,心裏無比慶幸,自己說了出來,要不然這個疙瘩一定會越結越深。


    “裴梓樂,你沒事就好!”


    “當然,我當然沒事!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好過!”裴梓樂轉頭看我,逆著陽光的臉,棱角格外分明,雖然比裴少北小了那麽多年,可是五官棱角已經有了三分相似。我恍惚中有些分不清楚,腦海中忽然閃現裴少北年輕時候的照片,張揚自信的在陽光下微笑,如現在的裴梓樂一模一樣。


    “沒事就太好了,你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和你哥都多麽擔心你!”我拍了拍胸口也覺得一直壓在那裏的一口氣順了下去,起身和裴梓樂一起站在涼亭之中,冬日的風有些涼,伴隨著陽光吹來卻又格外的暖。


    我輕輕閉起了眼睛,心裏放鬆著想將裴家父母的態度還有學校裏楊蓮的存在一並拋去。就這樣自由自在地沐浴陽光,永遠也不要再沉入黑暗。


    “顧晚,你等著我,好不好!”耳邊突然傳來這樣的唿喚,低沉的,膽怯的卻有帶著不容置疑的勇氣。


    我猛地睜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裴梓樂,嚇得一下子跌坐在藤椅上,整個腰都扭曲著劇烈地疼了起來。


    “啊!”我伸手扶著後腰,卻是沒了精力去管剛剛那句話到底什麽意思了。


    “顧晚你怎麽了?”裴梓樂急忙扶住我,滿臉的焦急,我也擰著眉衝著他擺了擺手,臉上的冷汗都下來了,可是我很清楚,肚子並沒有事情,隻是因為剛剛的坐姿太猛烈而閃到了腰。


    “要不要去請家庭醫生?你等著,我,我現在就去叫!”裴梓樂也是真的慌了,立刻起身就要往客廳跑,我急急伸手拉住他,卻因為姿勢難受而使力不當,整個人如同投懷送抱一般一頭栽進了裴梓樂的懷裏。


    裴梓樂攬著我,急急問了句,“怎麽了怎麽了?”


    “別去叫醫生,扶我站起來!”我掙紮了兩下隻能求助裴梓樂的幫助,此刻也管不了形象難看不難看了,總不能來的第一天燒糊了魚又扭了腰吧,這讓人怎麽想我。


    “真的不用叫醫生嗎?”裴梓樂的氣息就在耳畔,陌生的味道讓我有些不自在,我盡量別開臉,卻是有些急了,“讓你扶著就扶著,我扭兩下就好了!”


    裴梓樂一張臉通紅一片,卻是不敢再反駁,聽話地雙手扶著我的胳膊,我借著他的力道站起來,隻覺得腰椎部分疼的一抽一抽的。我知道這是當老師都會有的病症,大部分都是腰椎間盤突出,長時間的站立姿勢很容易造成腰肌勞損,前幾年我還沒離婚的時候,就犯過一次,那一次是因為換季節洗床單,晾曬的時候一個不注意就扭了,那時候在家裏躺了足足一個多星期才好。


    “不行啊,我看你疼的臉都白了!這樣下去你肚子裏的孩子能不能受的住啊!”裴梓樂見我動作僵硬,臉也嚇得煞白。


    “老毛病了,腰肌勞損,沒事沒事,我活動活動就好了!那個梓樂,你扶著我去那邊小路上走一走,慢一些,啊,對,慢一些!”我疼的呲牙咧嘴的,哪裏還有形象可以顧。隻盼著能快些緩解,免得一會走的時候還落下話茬。


    “要不還是迴屋裏吧,我找人給你揉揉!”裴梓樂走了幾步又忍不住擔心地說了句。


    我有些氣急敗壞地嚷道,“告訴你沒事沒事就是沒事,你怎麽那麽囉嗦,婆婆媽媽的煩死了!”


    裴梓樂被我一嚷整個人都震住了,過了半天才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我正疼的要死,見他這個時候發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正好手放在他手臂上,作勢就擰了一下。


    “你還好意思笑,要不是你突然靠近,我會一不小心摔在椅子上,會這麽倒黴扭了腰?你這個死小孩,好好跟你說話你不聽,非要我打你罵你是不是!”


    我氣得真恨不得抬腳狠狠踢他兩腳,而裴梓樂卻被我罵的不做聲了,隻低著頭扶著我,一句話也不說。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尷尬,我走了兩步,覺得腰傷緩解了少許,便側頭去觀察裴梓樂的神色,也免得剛剛太過激動傷了這孩子的自尊心。


    誰知不看不知道,一看火氣又上來了。


    “我以為你在那裏檢討,沒想到躲起來偷笑,裴梓樂,你丫是不是欠抽!”


    裴梓樂再也忍不住一般,一手扶著我一手捂著肚子,笑的前仰後合。我被他笑的有點兒懵,這是什麽情況,悲極生樂了?


    “你笑什麽笑啊?一點尊老愛幼的心都沒有!”我氣得想甩開他的胳膊卻被他一把抓住,溫熱的掌心就那麽牽著我,讓我心裏陡然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毛毛刺刺的極不舒服。我使力想掙開,卻因為腰疼的厲害,試了幾次都沒有辦法,隻好作罷,目光卻再次嚴厲起來,“裴梓樂,放開我!”


    “不放!”裴梓樂依舊保持著剛剛的笑意,眼睛都彎了起來,“顧晚,你知不知道我剛剛為什麽要笑!”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隻知道,我是你老師,你應該在顧晚後麵再加上老師倆字,這是最起碼的尊重,你懂不懂!”我翻了個白眼,實在是耐心用盡。


    “好,顧晚老師!”裴梓樂很乖順地換了稱唿,卻還是很執著地問了剛剛的問題,“你還沒有迴答我,你知不知道我剛剛為什麽要笑?”


    我歎了口氣,心裏的無力感已經將我整個人淹沒。“那我問你,你剛剛為什麽要笑?”


    “我笑是因為我開心,你知不知道,從咱們認識到現在,你在我麵前都是板著老師的樣子說話,無論是被林東那個奇葩婆婆逼得走投無路還是被林東那個超級渣男氣得恨不得要殺人的時候,你都是端著老師的架子和我說話。就算是那次我受傷了去找你,你也是一副長輩教育晚輩的樣子,隻有剛剛,你掐我罵我,是真的把我當成了朋友,而不是學生!所以,我很開心,真的,顧晚老師,我很開心!”


    我呆呆立在原地,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表情或者神情去麵對這樣的裴梓樂。我猜測著他對我產生了異樣的情愫,我猜測著他將對那個小保姆的種種全嫁接到我的身上,我甚至猜測著這個偏執的孩子是不是存在著第二人格。可是此時此刻我才漸漸明白,這個少年,他偏執,他冷漠,他不懂得顧全大局,甚至不懂得尊重,究其原因是因為,他的寂寞和孤單從來都沒有人懂過。


    當年被當作母愛親情對待的小保姆被無情地送走,後來他肯定知道了是以高於這種陌生親情的價格讓那人一去不返,這是背叛。後來和裴少北在一起,可是兩個人的年齡相差了十多歲,即便是陪伴也存在著太大的代購,而且,正如裴梓樂自己說的,裴少北是個事業型的男人,又怎麽可能有那個細心去照顧一個正處於叛逆期的小小少年。這種存在著血脈之親卻又無法真正溝通的無奈,是束縛。


    裴梓樂在這樣的背叛和束縛之下,慢慢地將自己的心,自己的靈魂隔離開來,仿佛誰也沒辦法理解和接近。


    我看著裴梓樂那雙微微泛著淚花的眼睛,溫柔地對他笑了笑,我說,“裴梓樂,沒關係的,無論以後我和你哥成不成的了夫妻,我們都是朋友!你相信我,我不會離開!”


    裴梓樂的眼淚卻似再也抑製不住,自眼眶滾落下來,瞬間濕了臉頰,我就那樣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裴梓樂卻突然一把將我抱在懷裏,死死地勒著我的腰,我疼的咬牙切齒,卻不敢推開他。


    這個太過孤單的少年,究竟是什麽奪去了他本該有的美好童年。裴少北說,顧晚,你的高中該多麽無趣。可是我很想問一句,裴梓樂,你的高中,你的過去,是該多麽的無趣,才會讓你對我這樣一個並不優秀並不溫柔甚至生活一團亂麻的女人生出這樣的依賴和信任!


    這一刻,我熱淚盈眶,因為心疼,因為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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