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北很快將話題轉了出去,將我從困境之中救了出來。我投以感激的目光,雖然知道如果真想逃避,這根本不是辦法,卻心裏仍存有僥幸,希望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不讓彼此尷尬到再也不想見第二麵。


    裴少北的母親的確是個冷場王,她對於裴少北父親這種熱絡的聊著工作的現狀似乎很不感冒,就那樣一個人冷冰冰地坐在沙發上,卻又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句話,有的時候是插嘴裴少北父子的交談,有的時候卻是很突兀地問我身體狀況。


    我被她弄得毛骨悚然,整個人緊張的幾乎抽筋。裴少北已經盡量為我緩解遮掩,可我卻依舊無法輕鬆下來。


    原本裴梓樂吃飽飯就在看電視,對我們幾人的交談完全不在意,偶爾會因為裴少北母親對我說的話而瞥過來幾眼,其餘時刻都是目不斜視,一副冷冰冰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


    “顧老師,我帶你去外麵轉轉吧!”在裴少北的母親第三次和我說其孩子的問題時,裴梓樂突然站起來很大聲地說道。我和裴少北都是一怔,而裴少北的父母卻依舊麵色如常未見絲毫不同。


    我見裴少北對我眨了眨眼,便起身打了招唿後跟著裴梓樂出了客廳。外麵已經是下午兩三點鍾的樣子,陽光暖洋洋地照在人的身上,讓剛剛經曆過緊張壓抑的我有些疲倦,開始犯困,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方躺下睡上一會。


    裴梓樂低著頭在前麵走,也不看我跟沒跟上,我有好幾次想開口說話,看著他那黑漆漆的後腦勺就有點不知該說什麽的無力感。是問他關於那個小保姆的事情,還是問他是不是將那種依賴感轉嫁到了我的身上。


    我苦澀地笑了笑,這的確不該是一個老師和學生可以溝通的話題。而作為他哥哥未來的老婆,似乎討論這個也有點不合適。


    心裏的好奇因為剛剛飯桌上的沉默變得並不那麽尖銳,似可有可無的一個話題罷了,既然裴梓樂不想說話,那麽我也沒必要先開口。畢竟說出來的這個事情,無論對於我還是對於裴梓樂都並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顧老師!”就在我兀自胡思亂想的時候,前麵的裴梓樂突然停下了腳步迴頭看著我,他就站在花園涼亭的第一層石階上,本來就很高的個子再加上石階的高度更顯壓迫感。我有些無措地仰頭看他,瞬間覺得這個姿勢不太好,便下意識地往後挪了兩步,總算拉開了距離也拉開了那種被壓迫的氣勢。


    “怎麽了?”我強自冷靜地問道。


    “你看清楚沒有!”裴梓樂又莫名其妙來了這麽一句,我心裏頓時發毛,看清楚什麽?看清楚他父母對我的態度,還是看清楚裴少北和我的差距,亦或是,看清了為什麽那麽優秀的裴少北會選擇我?


    “什麽?看清楚什麽?”我咽了下口水,腳步又往後退了一步,雙眼下意識地往四周看了看,沒有園丁仆人,花園裏寂靜的隻有偶爾的蟲鳴也被這白日其他的聲音掩蓋了大半。


    “哼,沒看清楚嗎?”裴梓樂冷冷地勾唇一笑,眼底的冷寂和漠然竟與他母親一模一樣。


    我心中駭然,在這裏,我沒辦法將裴梓樂看成是我的學生。眼前的這個冷漠的公子哥並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羞澀陽光的大男孩,我無法擺出老師的姿態,或者說根本沒有這個底氣。這不是我的主場,在別人的地盤上還是這麽囂張這麽差距懸殊的地方,我從內心裏是生出一種心虛無力感的。


    “裴梓樂,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我還是那句話,這都是我和你哥之間的事情,最後結果是什麽我們自己承擔吧,你還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學業上吧,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盡量以溫和的語調解釋著,不想引起裴梓樂對於我的逆反之心。


    “你知道我想說什麽?”裴梓樂突然挑眉笑了一下,露出小小的虎牙,一瞬間似乎又迴到了在學校裏的時候。


    “你不知道!”裴梓樂很快將笑意隱去,卻不再站在石階上看我,而是轉身走到了涼亭內,坐在了藤椅上。


    我無奈,隻能跟了進去,坐在了他對麵,我並不奢望能消除他內心那些複雜的感情和對於那個小保姆的執念,不過我想以平和的方式,降低他的抵觸。


    “裴梓樂,你有什麽話就說吧!除去老師和學生的關係,我們還是朋友!”


    “那除去你和我哥的關係,我們也還是朋友嗎?”裴梓樂緊跟著追問了一句,我愣了一下卻還是很快點了點頭。“是啊,我們一直都是朋友!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裴梓樂終於笑了笑,神色不似剛剛那麽冷漠。他將目光從我的臉上轉到遠處,淡淡開了口,“顧老師,你剛剛說這些事情是你和我哥之間的事,無論結果如何你都可以自己承擔。那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在內心裏就對未來的事情沒有任何把握?”


    “未來的事情現在去想會有很多種可能,裴梓樂,我們不能臆想未來,那是不負責任的!”


    “是嗎?顧老師,你敢自己問自己一句嗎?你真的愛我哥愛的可以丟掉所有自尊自信自愛,就算是不被承認被嘲笑被漠視都願意和他在一起嗎?”裴梓樂突然自嘲地一笑,又加了一句,“就算是有一天有人拿著你永遠也無法企及的東西讓你離開我哥,你也會堅定無比地迴絕嗎?”


    我心裏有些同情,這個孩子,當年到底經受了什麽事情,才會對未來充滿這麽悲觀的情愫。


    那個離開的小保姆,真的對他那麽重要嗎?


    亦或者說,那份被那個小保姆替代的母愛親情,讓他偏執到如此地步了嗎?


    這些話我當然不敢問,我看著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何勸說。


    裴梓樂見我始終不語,又開始步步緊逼,“你不確定是不是?顧老師,你根本就沒有那麽愛我哥。你隻是寂寞了,受傷了,想找一個安慰罷了!你是大人了,怎麽能把自己的未來這麽隨隨便便就交代了那?你為什麽不好好想想,什麽人真的適合你?你為什麽就看不清,像我哥那樣事業型的男人根本就不會給你幸福嗎?你為什麽就……”


    裴梓樂的話戛然而止,而那張白淨的小臉也因為情緒的激動泛著紅暈,在陽光下似有羞澀,似有隱忍,似有不甘,卻又沒有勇氣衝動下去。


    我愣愣地迴望著他,半響之後卻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梓樂,你不是我,怎麽知道我究竟想要什麽?”


    “可我了解你啊!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裴梓樂一下子激動起來,抑製不住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低頭俯視著我,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握成拳頭,下一刻似乎就要做出出格的事情。


    我急了,立刻黑著臉低喝道,“裴梓樂,你給我坐下!”


    裴梓樂一愣,似乎這才反應過來,猛地深吸一口氣,緩緩坐迴了座位上。我歎了口氣,實在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麽跟著孩子說話。可是不說吧,我又擔心他真的鑽到牛角尖裏去。


    “梓樂,那個小保姆的事情我知道了!”我盡量讓語氣平和,雙眼死死盯著裴梓樂的臉,就怕他出現任何驚慌迴避的神色,可是他在聽我提及這件事的事情,迴應的卻是更深更深的漠然。仿佛那個故事的主角根本就不是他,仿佛被幼時的陰影籠罩著的也不是他裴梓樂。


    “是你哥哥告訴我的!”我見他並沒有反感,便繼續說道,“我不知道這樣說你是不是會覺得我在窺探你的隱私,可是,我並沒有惡意。一開始林東去我學校鬧事,你替我出頭,我都覺得那是一個喜歡自己老師的學生所給予的師生情誼,我為此深深感動過。後來,你和裴少北打了一架,滿身是傷地跑來找我,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擔心,可是你的行為讓我誤以為,你對我存了什麽不敢有的心思。我曾經因此而慌張逃避,甚至於連你去過我家我都沒敢告訴你哥哥,就怕因為我的存在讓你們兄弟之間產生嫌隙。原本這些情緒都壓在我的心裏,知道今天依舊存在。可是剛剛,在吃飯之前,我在裴少北的房間裏看到了你和那個小保姆的合照,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你為何會獨獨對我一再維護。我和她很像是不是?”


    裴梓樂盯著我,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是,很像!其實我已經想不起來那個人的樣子了,十年了吧,我那個時候那麽小,真的五官什麽都不記得了。可是你和她的氣息,和她給我的感覺一模一樣!”


    “所以你講對她的依賴全都轉嫁到我的身上了是不是?你保護我,為我抱不平也是因為當年你對她的離去無能為力的另一種表現,可是裴梓樂,那件事已經過去了,而你,也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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