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將軍?”任舟又重複了一遍,看見朱貴那種胸有成竹的神色,頗為詫異地問道:“為什麽?”


    縣令也是以同樣的神色看向了朱貴。


    輕咳了一聲之後,朱貴大模大樣地伸出一根手指頭來:“第一,這個人一定非常有錢,才能拿得出這筆錢來雇傭夜梟。”


    這當然是句廢話,所以說完之後,他不等別人反應便又伸出第二根指頭:“第二,這個人一定與褚天錫有什麽刻骨深仇,才會這樣不惜代價地要置他於死地。”


    這又是句廢話,可他卻沒有伸出第三根指頭,而是將兩根指頭並在了一起,露出篤定的微笑:“這兩個條件加在一起,便除項將軍外再無旁人了。”


    “但是,這也不能確定是項將軍吧?”縣令立刻出言反駁:“江南地帶富庶的人家不少,褚天錫又是個土匪頭子,說不定就會得罪了哪家富豪。人家趁此機會,想要了褚天錫的命也不無可能。”


    “不會。”沉思了半晌後,任舟輕輕搖了搖頭,“如果是一般的富戶,就算能出得起這筆錢,就算與褚天錫有血海深仇,也大可不必如此——如果朱俊真是褚天錫殺的,那自不消說,褚天錫肯定是難逃一死,富戶隻用靜觀其變就成了,犯不著買兇殺人。”


    “而如果褚天錫沒有殺朱俊,或者他不能確定是褚天錫殺了朱俊,也不必花這麽多錢。他隻要等褚天錫被項將軍放出來之後,再買上兩個好手去殺了褚天錫即可——遠的不說,無顏公子和譚鴆便可以辦到這件事,而且確保萬無一失。”


    “所以,朱大哥的推測還要再加上一條,那就是這個人與褚天錫有什麽嫌隙、卻又不能直接動手,隻有通過這種辦法才能名正言順地殺死他。”


    “照啊。”朱貴一拍巴掌,顯然對任舟的話非常讚賞,“這正是我先前想到的,忘記說了而已。”


    “可是項將軍與褚天錫有什麽大仇呢?”任舟皺著眉看向朱貴。


    “這……”朱貴一愣,麵色有些尷尬,“或許是褚天錫圖謀不軌?這樣的事情在綠林道上也不鮮見。”


    任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我倒是知道一點。”縣令忽然插了句話,“雖然褚天錫並未如朱頭兒所說的那樣圖謀不軌,但他威望極高倒是真的。如果非要說是項將軍主使此事的話,或許他正是對此頗為忌憚,才想要斬草除根。”


    “哦?”任舟眉毛一挑,“威望?”


    “不錯。項將軍麾下設有三使,分別為‘理財’、‘治兵’和‘修睦’,其中的‘修睦使’正是褚天錫。顧名思義,他的職責便是與項將軍手下的各路人馬打交道的,或是賞忠懲奸,或是調停矛盾。一來二去,這些人當然對褚天錫推崇非常,甚而隻知有褚、不知有項。”


    “對了,”聽了縣令的話,朱貴也想起來一件事,“此前,大概是七八年前吧,南北綠林曾有過一場利益之爭,鬧得不可開交,幾乎要兵戎相見了——南北龍頭手下各有上萬徒眾,真要打起來,不啻於兩國交兵,不是耍笑。”


    “這件事我也有耳聞,不過雙方最終並沒有打起來。”


    “那當然了,畢竟還有我們六扇門看著呢。不過,雙方雖然沒有真的交兵,但是私底下的小動作也不算少,像刺殺或是暗算這樣的事情更是接連不斷。日子久了,雙方都有些不支,可事情總歸要有個結果。於是褚天錫獻計,提議雙方各找出五個人,約在一處比鬥,勝三局者便是贏了。”


    “綠林中人多是隻逞血氣之勇,高手寥若晨星。真要比較起來,雙方最多是打個平手,項將軍這也並不占優勢吧?”


    “當然不是由綠林道的人裏選了。”朱貴翻了個白眼,“他們平日裏也多與江湖上的人交道,尤其是那些武林世家或者名門大派,往往都與他們來往密切。比如你的丈人劉慎之,不就和陸振豪近得很嗎?所以,這場比試不但是為了比拚武力,更要緊的是比拚勢力。”


    “哦……”任舟明白了,“長江上來往的商賈比肩接跡,項將軍在此處做買賣,論起財勢來,當然比身處北方又毗鄰京畿的陸振豪強得多。麵對著真金白銀,誰會不賣麵子呢?況且,項將軍想必也不會強求北方的世家或是門派出力相助,隻要他們兩不相幫就成了——這個請求當然比陸振豪的要簡單得多。”


    “正是如此。所以項將軍信心十足地派出人去和陸振豪約戰,沒想到陸振豪在稍加考慮之後,居然真的應下來了。這下,項將軍更是自以為得計。沒想到,等到比試的那一天,陸振豪帶來的是五位黑衣蒙麵、不露姓名的高手,而且憑武功路數也完全辨認不出他們的身份。最終,項將軍這一方連敗三場,隻好定了城下之盟。”


    “偷雞不成蝕把米,項將軍一定是把這筆賬算在褚天錫頭上了?”


    “那倒沒有——起碼明麵上看不出來,不過心裏怎麽想的,那就誰也說不清了。”朱貴摩挲著下巴,“經此一敗,項將軍的聲名也受到了一些影響,而褚天錫的聲望卻與日俱增,或許就此生出怨恨,也未可知。”


    任舟摸著嘴巴沉思了半晌,也不得不承認朱貴所說的不無道理。


    “行啦,這些都是我的推測罷了。褚天錫這不是還沒死嗎?”朱貴說著話,站起身來,抖了抖衣服,“就算他真的死了,這些事最終怎麽辦,還要看蔣頭兒怎麽說。”


    “那倒是。”任舟笑了笑,隨之站起了身子。


    同縣令告別之後,二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房間。出門時,任舟順手把門帶上了,然後一迴頭,差點撞到了朱貴身上。


    不理會任舟的詫異,朱貴又把手勾在了任舟的肩膀上,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先前聊得太遠,任舟幾乎已把這件事忘了,不過瞧見朱貴那種熟悉的笑容之後,他又全都想起來了。


    於是兩人一邊朝外走著,任舟一邊掏出了一錠足有二十兩的紋銀給了朱貴。


    “畢竟是做了劉家的女婿,出手也闊綽多了。”


    掂了掂重量之後,朱貴自然是笑逐顏開、喜不自勝,心滿意足地把銀子裝進了自己的荷包。


    上迴在百花苑中,任舟隻給了他四兩銀子,這迴足足翻了四倍,也無怪他會這樣開心了。


    對於“女婿”一事,任舟也不爭辯,隻是附和道:“這迴多虧了朱大哥的幫襯,一點心意,也是應該的。”


    “花花轎子人抬人嘛,這也是做朋友的本分。”朱貴一麵說著話,一麵拍了拍任舟的肩膀。


    交談的功夫,兩人已走到了門口。那兩位官差原本正和穆師泉攀談,瞧見六扇門的朱大爺親自把任舟送出來,模樣十分親熱,均是麵色一肅,連忙上來見禮。


    “行啦行啦。”朱貴揮了揮手,然後指著任舟對他們說:“我已經盤問過他了,不必再問別人,現在就要放他們離開,也是經你們老爺同意的。”


    兩人應了一聲,又向任舟以及穆師泉告了個罪,無非是“上命所差,概不由己”之類的,便一溜煙地跑進衙門了。


    見此間事畢,朱貴也就放開了任舟,說道:“你們走吧,恕哥哥不遠送了。我一會兒還要請人修書,傳信給蔣頭兒,好說明此處的情況。”


    先前的模樣要多親熱有多親熱,此時銀子到手,就變成了“恕不遠送”,令任舟頗有些無奈。


    不過,畢竟朱貴剛剛幫了他的大忙,所以他隻好抱拳行了一禮:“多謝朱大哥仗義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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