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瞧見房裏炕桌上擺著算盤和賬冊,羅漢床上有小笸籮,笸籮上還掛著幾條絲線,剪刀就擺在笸籮旁邊,亂七八糟的一團……她聽說他迴家的時候,是不是很急著來接他?所以房裏也沒有收拾。


    如此一想,顧淮嘴角便揚了起來。


    沈清月揮揮手,叫丫鬟收拾下笸籮,送了茶進來吃,才與顧淮兩人坐定說話。


    顧淮端著熱茶,冷不丁拋出一句:「永恩伯今日來見我了,撞了我的馬車,估摸著被我給嚇著了,什麽也沒說。我假裝沒認出他的身份,就走了。」


    沈清月心頭一驚,皺眉道:「他撞你的馬車?」


    顧淮淡笑著問:「你擔心我?」


    沈清月心口還在跳,她絞著帕子沒說話,她的確在擔心他,但這種擔心和關心沈清舟是不同的,好像五髒六腑裏融了一顆裹著糖霜的山楂,酸酸甜甜。


    她怕是有些喜歡顧淮了。


    有些事,沈清月實在清楚不過,張軒德當初為了她的嫁妝,心裏藏了別人還要娶她,新婚之後的那幾年,日子過得比做姑子還不如,最後她便是放下了感情,和離之時也是傷筋動骨。


    顧淮心裏沒有人,但總歸是利益所驅。


    而且男人總是能有許多個女人,女子嫁人後,便隻能有一個夫君,沈清月知道自己不容人,她不喜歡張軒德的時候,可以替他納妾,她若喜歡顧淮……眼裏容不得沙,怕是尋常男人也容不下她這樣的妒婦。


    如此種種,何苦動情。


    沈清月便一本正經地點了一下頭,坦然道:「一損俱損,我怎麽能不擔心你。」


    顧淮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他放下茶杯,掃了一眼四周,轉而淡聲道:「你今日在家中很忙?」


    沈清月點點頭,把賬本拿出來,遞到顧淮身前,道:「庫房的東西都歸整好上冊了,現銀我都分開存了,你賬上的銀子和我賬上的銀子,我都預備好了收幾個鋪子,你過目一下。」


    顧家和沈家給的紅包,她將大頭放入了顧淮的庫房裏,她隻拿了沈家給的那一部分。她的嫁妝除了原先生母留下的,還有沈世興給的,她自己賭贏的錢因是瞞著沈家人,並沒有上嫁妝,但是這會子加進了冊子裏,準備拿去做買賣。


    兩個人的賬,她算得明明白白,沒叫顧淮吃一丁點虧。


    顧淮一把推迴賬本,道:「我說了,家裏的事你說了算,虧損都不必跟我說。對了,要收鋪子,你可以找福臨去辦,他跟顧家的人熟,顧家在京城商會很吃得開,可以替你省下不少麻煩。」


    沈清月問:「福臨是找顧家的主子幫忙,還是直接和顧家管事聯絡?」


    顧淮知道沈清月的意思,就道:「他是跟顧三手下的人來往。」


    沈清月道:「那便不必了,三哥自己手頭也有不少事,幾間鋪子我能處理好,若實在棘手,我再跟你說。」


    顧淮頷首道:「隨你。伯府的事你也小心些,反正……我一直都在。」


    她不需要的他的時候,他什麽都不幹涉,她若要他,他隨時都在。


    沈清月心中一動,臉上不顯,問他餓不餓。


    顧淮說不餓,還道:「下個休沐日,我就與你一道去舒家。」


    舒家早急著要見沈清月,尤其一直沒見過她的老夫人,都望眼欲穿了。


    沈清月心裏也很期盼,笑著點了一下頭。


    後來的幾日,顧淮上衙門去,沈清月便著手忙鋪子的事,雖然此事她沒有聲張,但顧家和沈家住的近,他們家的下人又跟住在城東顧家的人有來往,消息多多少少也傳去東顧那邊。


    沈家的人豔羨沈清月嫁得好,都是老生常談了,但這不影響大家還是對沈清月婚後生活充滿了興趣,老夫人也跟著聽了幾耳朵,她聽說沈清月要在小時雍坊南街上收一家布料鋪子,除此之外,還有幾間別處的鋪子,老夫人眉頭都擰巴了。


    小時雍坊南街住的人非富即貴,那邊的鋪子地段十分好,一年入賬就有上千兩,收下一間鋪子,怎麽也得四千兩!


    沈清月剛嫁去顧家,鋪子收益再好,迴本也還有個時間問題,她花錢的地方還多著,不可能用嫁妝專門買這麽一間鋪子,老夫人想不明白了,東顧再怎麽照顧顧淮夫妻倆也有個限度,沈清月手裏的錢,從哪裏來的?


    老夫人沒工夫多想,鄭媽媽說沈家來了個族親的媳婦王氏,王氏的丈夫,在張軒德父親倉場大使的手下做倉場的攢典。


    當初錢氏還在的時候,沈、錢兩家交惡,柳氏要來見錢氏,老夫人選擇做個睜眼瞎,有一半的緣故就是因為族親的臉麵問題。


    畢竟沒有人吹捧,怎麽能顯歘她在沈家的地位和榮耀。


    老夫人見了王氏,王氏還是帶著厚禮上門的,無事不登三寶殿,來了自然是有事相求。


    王氏一進門,就哭喪著一張臉,強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意,跪在老夫人跟前哭求:「老祖宗,您可要真要救救我們一家子啊!」


    老夫人一頭霧水,她念著王氏風年過節都記得送東西過來,雖不是值錢東西,要緊的是心意,便溫聲道:「起來說話,都是親戚,有話直說。」


    王氏起來訴苦,說她丈夫在倉場管理錢糧出了小差錯,被倉場大使給捏住了把柄,說要處置了他。


    老夫人眉頭一皺,倉場大使就是張軒德的父親!


    她又細問,到底出了什麽岔子。


    王氏眼神閃爍道:「倉場陳糧腐糧不知幾何,管糧食的……哪個不昧下一些?便是不他們不吃,白扔了也是浪費。從前其他的小吏拿了從未有人計較,不知怎麽到了我家的這裏,就被捉住了喊打喊殺的,老祖宗救救我們啊,我們一家子老小都念著您的好!」


    老夫人經過多少事,自然知道其中的微妙,定是王氏的丈夫得罪人了,親戚一場,若王氏要替丈夫求升官,她可以不管,求沈家雪中送炭,她卻沒法不管,否則會落下個薄涼名聲。


    她冷著眼問王氏:「此事你肯定去求過人了?求的誰?那人怎麽說?」


    王氏也沒敢瞞著,就道:「張家的門我進不去,求的是錢氏相熟的一位夫人,那位夫人說,怕是隻有走您這條路子才走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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