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恩伯重重頷首,麵色嚴肅道:「自己培養人來不及了……你妹妹必須嫁去舒家。」


    謝君行怔道:「舒家?!父親……您沒忘記嗎,舒家已經拒絕咱們了!兒子以為,妹妹再嫁誰都行,嫁舒家不行!」


    永恩伯斜了一眼兒子,道:「舒家人才輩出,而且……罷了,不與你細說了,總之她必嫁舒家。」他又歎氣道:「外人光看咱們伯爵府之風光,安知聖眷不是代代都有,舒閣老是幾位皇子的老師,舒家的幾位少爺又是皇子伴讀,他們的榮寵才是真真實實的。」


    說起此事,謝君行垂下了頭,當初他也有機會做皇子伴讀,奈何文不成武不就,大好機會拱手讓人。


    永恩伯也懶得再提舊事去指責謝君行,便道:「你先去與你妹妹交個底,我與你娘一會兒就商量此事。」


    謝君行隻好領了苦差退下,這麽難說的事,他怎麽找妹妹開口?


    但謝君行沒想到,他一開口謝君嫻就答應了。


    謝君嫻告訴他:「我既嫁不了最有才的人,我就要嫁家世比他好的人。我總要壓她一頭,否則心有不甘。」


    謝君行想勸說妹妹不要將沈清月放在眼裏,轉念一想,如今能與謝君嫻相提並論的,也隻有沈清月了。


    永恩伯一邊籌謀此事,另一邊也沒忘了顧淮開罪他的事,謝家的臉,也不是誰都能踩的,他尋了機會,去給顧淮下馬威。


    永恩伯在顧淮婚假過後,刻意挑了他下值迴家的一條路,撞了他的馬車,同他會麵。


    可永恩伯沒想到他會看到那樣一張臉,幾乎和他的原配妻子有七分像的臉!而且顧淮的馬車被撞了後,挑開簾子的眼神,竟然是漫不經心的,絲毫沒有意外的。


    永恩伯像是被兜頭潑了涼水,冷冰冰浸入骨子裏,那個孩子明明死了!他親眼瞧見的,燒壞的身體還穿著平日裏常穿的衣裳!怎麽可能會出現在他麵前!


    太巧了……顧家的孩子,二十一歲,長的和顧秋水神似,不可能會是別人!


    永恩伯震驚和惶恐地忘了自報身份。


    顧淮麵色森冷,他嘴角掛著陰冷的笑,沒有下車的打算,隻同車夫道:「車子壞了沒?沒壞繼續走。」


    車夫試了試,說沒壞,便繼續駕車往前走。


    永恩伯僵僵地坐在車裏,半天都沒說話,隨即放下車簾,麵色灰白地吩咐人:「迴府!」


    難怪顧淮會拒絕伯府的親事……難怪……


    顧家瞞得好!


    二十年了,顧淮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顧秋水剛死的那幾年,顧家還假意與謝家交好,借謝家的關係,攀上了宮中的內侍,站穩了腳跟,才與謝家逐漸分道揚鑣。


    永恩伯以為這些都是他的手筆,眼下看來,也是顧家順勢而為。


    顧家耍了他二十年!


    憤怒之餘,他又開始擔心軍餉的事,他轉念一想,顧家到底隻是商人,還沒勢力龐大到能和朝臣一起聯手到撼動伯爵府的地步,也沒有人願意替顧家和謝家為敵,怕隻怕顧淮這一條潛龍一飛衝天。


    永恩伯忐忑地迴了府,將妻子叫來房中,並且取出了一幅塵封多年的畫像。


    永恩伯夫人知道那是顧秋水的畫像,她很奇怪地問:「……伯爺這是做什麽?您從前不是不準妾身看的嗎?」


    永恩伯將畫卷鋪陳開,泛黃的畫紙上,顧秋水眼波盈盈,冷若清秋,明明是商戶女子,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堅韌不俗的意味。


    永恩伯夫人看得發愣……難怪當年伯爺表妹譏諷前一位夫人生得沒有顧秋水好看,這容貌,便是她也不敵,隻是這畫像總覺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裏見過。


    她頓時就想起來了,連忙用帕子掩住口,道:「這、這、這怎麽和狀元郎生得這麽像!」


    永恩伯麵色黑沉沉的,攥拳道:「不是他和秋水像,是他像秋水。」


    永恩伯夫人當即明白過來,當年伯爺娶第二房的時候,伯爺的表妹和第二位夫人鷸蚌相爭,她算是漁翁得利,雖未參與,其中事情她也悉知部分,伯府嫡長子,明明是燒死了的!現下搖身一變成了狀元!


    毫無疑問,當年的事有人做了手腳。


    永恩伯夫人又想起伯爺差點要讓她女兒和顧淮成親的事,更是驚愕得嘴都合不攏了,這險些就犯下了違反人倫的滔天大罪!


    簡直荒謬!


    永恩伯夫人沒工夫再多想,她隻關心伯府的爵位,便試探著問道:「伯爺的意思是……這孩子在外待太久了,恐怕心思難改,若接迴府裏,是個大禍患。」


    永恩伯收起畫卷,眼裏殺氣騰騰,他道:「他在顧家養大,肯定恨透了謝家。不過當年之事,發生在謝家,該死的都死了,顧家不可能有證據的。顧家僅僅是一麵之詞,還有些餘地。」


    永恩伯夫人問道:「難道伯爺是打算先試著說服他?」


    永恩伯一抬頭,眯了眯眼,道:「顧家待他有養育之恩,也不知顧家給他腦子裏灌了多少迷魂湯,怎麽說服得了?」他聲音壓低幾分,切齒道:「他得死。」


    永恩伯夫人明白過來,顧淮得死,但謝家可以先想法子讓他放鬆警惕。


    永恩伯又問道:「他娶的是沈家二姑娘是?她娘家沈家和張家是不是一直有來往?」


    「現在兩家好像交惡了。」


    永恩伯冷聲道:「不妨事。有過交往就好。」


    書房外搖曳的樹枝上帶著幾片葉子,有陣陣微響,頃刻間便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牛毛細雨,繡花針一樣砸到地麵,落地成點,不聞聲。


    顧淮馬車上沒有傘,他下車的時候,淋著雨,一點子小雨,他也不放在心上。


    沈清月卻料著他要迴了,早在二門上等他。


    顧淮還沒進二門,就瞧見嫋嫋娜娜的沈清月打傘望著他,他便加快了步子,朝她身邊走去,順勢接過了她手裏的傘。


    兩個人肩貼著肩,穿過庭院,沈清月道:「昨兒還想著讓丫鬟叮囑你帶傘去,早起就忘了。」


    顧淮嘴邊扯了個笑,沒說傘的事,而是道:「我以前在莊子上,我母親也會在下雨天等我。」


    沈清月像是反應了好半天,才「哦」了一聲,道:「真好,我一直在家中園子裏學刺繡,沒有風吹雨打,自然也沒有人接我下學。」


    顧淮淡聲道:「這也很好。」


    夫妻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直到進了屋子,才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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