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馬上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方氏在她麵前避諱就沒有那麽多了,她便無奈道:「夫妻之道,根在相敬。爭吵多了,多好的感情都要消磨。」


    沈清月點著頭道:「……可不是麽,不過兩人暫時肯定離不掉的。」


    前一世直到沈清月出嫁之後,沈正越和五太太有幾次的確鬧得難堪,但都沒分開,三年後兩人無子嗣才和離。


    方氏道:「就算是和離不了,這樣吵鬧下去,日子過不舒心,不是兩方都難受麽!」


    沈清月道:「沒有辦法的事,五哥哥進不了,嫂嫂又退不了。」


    沈正越和妻子吵來吵去,重點隻有一個,五太太當初看中了沈正越有眼力見,辦起事又肯吃苦,便下嫁沈正越。


    五太太嫁妝略豐厚,又是嫡女,這樁親事是有些委屈的,偏她的其他姊妹都嫁得很好,壓了她一頭,她性子又要強。嫁進沈家之後,她處處勉勵督促沈正越。


    但讀書這事兒不是一時之功,沈正越半年不見長進,去年鄉試又沒過,五太太便有些著急,想要靠著娘家關係,給丈夫謀個出路,沈正越不肯,夫妻兩人隔閡愈深,燈節夜那天,他倆吵起架都不瞞著人了。


    這樣的婚姻關係,注定越走越遠。


    方氏是有些惋惜的,她道:「我還記得你五哥哥跟他媳婦認親的那日,兩人如膠似漆……這才多久就這樣了,你嬸嬸要是知道勸一勸,夫妻兩人說不定還有迴旋餘地。」


    沈清月搖了搖頭,趙氏最是喜歡攛掇挑撥的性子,她不給兒子媳婦添堵就是好事兒了,何況五太太三天兩頭就迴娘家,根本不和她們這些人來往,便是方氏有心要勸,又從何處勸起。


    就像前世的沈清月一樣,她自己要躲著二房的人,爛泥扶不上牆,伯父伯母再心善,也幫不了她。


    方氏也不說沈正越夫妻倆的事了,她問道:「你喜服試好了沒有?合身嗎?」


    沈清月道:「十分合身。」


    方氏笑一笑,拉著沈清月的手道:「倒想看你穿一穿的,懶得折騰你了,等你出嫁的時候,我就瞧見了。」


    她想了想,又絮絮叨叨地囑咐道:「雖然顧淮家裏沒有公婆妯娌,但我瞧著顧家對他不錯,你將來少不得應付,商賈人家,精於算計,你不要怕吃虧,有舍有得。顧淮也是個性子冷的人,可能不太知道體貼,他若能敬重你就好了。要男人體貼,本身是奢求,你若想要,就自己去求,不要指著他猜你的心思。


    你原是要強的人,有些話可能不好意思對他說,但丈夫是你的枕邊人,後半生要托付的人,是你應該去信任的人,有些時候,你可以示弱,溫言軟語也許更有用,包括以後有了孩子,你跟孩子說話也該這樣,孩子親你,做母親的喜悅是任何事情都替代不了的。人要辦法讓自己過得開心舒服……」


    屋子外朗月高懸,屋內燭火映照著的方氏和沈清月的側臉,方氏的聲音比尋常更溫柔,沈清月聽得極為仔細認真。


    方氏說著說著,眼眶有些紅了,好像自己的女兒要出嫁一樣。


    沈清月握緊了方氏的手,道:「謝謝二伯母。」


    方氏撫上沈清月的手,道:「傻氣的很,謝什麽?」


    沈清月補了一句,道:「也謝謝伯父。」


    方氏笑容欣慰,她實在知道沈清月的意思。


    方氏嫁進沈家是在沈清月出生之後,沈清月的身世,她原是不知道的,後來種種跡象表明,她是知道部分的,這事旁人不會說,自然是沈世文告訴她的。


    沈世文畢竟是個男人,在衙門裏很忙,休沐時間少,又要應酬,內宅的事他管照不到,隻能托付給方氏。


    家裏的侄子侄女裏麵,方氏最照顧的就是沈清月,一則是她自己心軟良善,二則是因為丈夫的囑咐。


    這些沈清月心裏都知道的。


    夜深了,沈清月應該要迴去了,但她還坐著不想起來。


    方氏便與她道:「舟姐兒的婚事退了。」


    「我聽說了,這是喜事。」


    方氏蹙眉道:「但是事情來得有些太及時了,我總覺著有些奇怪。我與你伯父都猜想,是不是有人和趙家有什麽過節,否則下手不會又快又狠。」


    趙建安雖咬死了不認焦六娘是他外室,但焦六娘知道他身體上的一處特征,雖然後來趙家找了人證澄清說焦六娘是買通了人誣陷趙建安的,但趙建安還是惹了一身騷,風評敗落得很快。


    沈清月眉心一跳,顧淮的手段當然狠!但她有私心,此事涉及她的家人,趙郎君有婚約在身還養外室,實屬活該。


    她安撫方氏道:「趙家和永恩伯府是近交,以小窺大,永恩伯府敢做草菅人命的髒事,趙家恐怕也不是善茬,無意之中得罪了什麽人也很正常。您不要太謹小慎微了。」


    方氏有些心安了,她淺笑道:「也是,索性兩家也沒有什麽關係了,我就不去操心了。」


    沈清月這才起身迴了雁歸軒。


    夜裏的風有些冷,但她覺得吹在身上很清爽。


    雁歸軒裏,燈還亮著,沈清月一進屋去,瞧見桌上還有半盞茶水,她問春葉:「誰來過了?」


    春葉收了茶水,道:「老爺來過的,等了姑娘許久,修德院要落鎖了,他就迴去了。」


    沈清月盯著炕桌上留下一圈淺淡的印子,薄薄的一層蠟附在桌麵似的,隨後便如烈日下濕潤的綢緞,幹了之後了無痕跡,仿佛客從未至。


    八月二十一,親迎的前一天,兩家的仆人這日早就忙碌了起來,宅院內外,處處張燈結彩,鞭炮之聲,不絕於耳。羅媽媽提前一天去顧家幫忙鋪床,計算好嫁妝怎麽歸整。


    當天夜裏沈清月早早就睡了,次日天不亮就起來沐浴上妝,天透亮的時候,才堪堪穿好衣裳,上完了妝,頭飾卻還沒戴上去。


    沈家之外,賓客迎門,顧家亦然,福順胡同被這兩家弄得一點站腳之地都沒了。


    顧淮也起了個大早,顧三替他來待客,在他新房裏打趣他道:「兩家離得這麽近,你再多睡一會子也來得及,至於這麽迫不及待嗎?」


    顧淮捏著拳頭沒有說話,他的眼神時不時往漏更處看,吉時還沒到。


    顧三順著顧淮的視線看了一眼,隨即揮揮手打發了下人出去,抄著手笑道:「你說永恩伯看到你去沈家迎親會是什麽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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