唬言欲嚇烏雞君,葉公好龍非真心。

    悟空戲為立帝貨,三藏三難自有因。

    且說悟空幾個各自闡述了對佛經的認識,唐僧是一點也不懂的,禁不住內心發熱,這唐僧一會兒念《梁皇水懺》,一會兒念《孔雀真經》,直挨到三更時分,見悟空他們睡得甚死,才把經本放在囊裏,準備偷偷地睡下,好天明時告訴徒弟今晚他又熬了一個通宵的,可剛剛起身就聽得門外撲剌剌一聲響亮,淅零零刮陣狂風,加上豆黃的燈光左右搖晃,唐僧又嚇得膽戰心驚,他是見不得一點燈下黑的,再不肯挪步,隻好在經案上趴著,雖是盹得難受,可由於害怕也隻能是迷迷糊糊的。

    有道是疑心生暗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唐僧還真就遇到鬼了,不過不是暗鬼而是水鬼。唐僧見一人渾身上下濕淋淋的,嚇得急忙表白自己:你莫是魍魎妖魅,神怪邪魔,至夜深時來此戲我?我卻不是那貪欲貪嗔之類。我本是個光明正大之僧,奉東土大唐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經者。然後又對濕淋淋的人兒實施了恐嚇:我手下有三個徒弟,都是降龍伏虎之英豪,掃怪除魔之壯士。他若見了你,碎屍粉骨,化作微塵。此是我大慈悲之意,方便之心。你趁早兒潛身遠遁,莫上我的禪門來。一是向水鬼證明自己是個好人,二是拿徒弟壯膽,三是哀求對方的。聞聽對方既不是不是妖魔鬼怪,亦不是魍魎邪神。三唐僧又壯了膽兒,問道:你既不是此類,卻深夜來此何為?那人道:師父,你舍眼看我一看。通常鬼魂都是把臉一抹才說這句話的,隻是不知道這個鬼有沒有這個動作,其實就是有唐僧也看不見的。唐僧看看這人的摸樣,以為見到了聖上:是那一朝陛下?請坐。這唐僧不是癡就是傻,當今的聖上是太宗的,剛出來四五個年頭就把自己的皇帝給忘了。既然是聖上少不得又露出一副奴婢像,忙用手忙攙,卻撲了個空虛,至此他本應該知道對方是人是鬼了,可我們這位可憐的聖僧還沒有反應過來,依然說著近乎白癡的話:陛下,你是那裏皇王?何邦帝主?想必是國土不寧,讒臣欺虐,半夜逃生至此。有何話說,說與我聽。儼然比國王都大,對什麽都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當然這僅限於私生活方麵的,除此之外他還把好人往壞處想把壞人往好處想的,真懷疑他自出生以來讀了什麽經卷,學了哪些佛說,連最起碼的善惡都不分的。

    唐僧一貫有窺探人家的隱私的癖好,那人見唐僧問,為難的淚滴腮邊談舊事,愁攢眉上訴前因,道:師父啊,我這裏五年前,天年幹旱,草子不生,民皆饑死,甚是傷情。一聽此話的唐僧又露出了教師爺的風格,點頭歎道:陛下啊,古人雲,國正天心順。想必是你不慈恤萬民,既遭荒歉,怎麽就躲離城郭?且去開了倉庫,賑濟黎民;悔過前非,重興今善,放赦了那枉法冤人。自然天心和合,雨順風調。那人道:我國中倉稟空虛,錢糧盡絕,文武兩班停俸祿,寡人膳食亦無葷。仿效禹王治水,與萬民同受甘苦,沐浴齋戒,晝夜焚香祈禱。如此三年,隻幹得河枯井涸。又對唐僧說了與道士八拜為交,以兄弟稱之的事。唐僧對妖魔鬼怪自然又有另說,道:此陛下萬千之喜也。那人對唐僧的麻木不仁也吃驚了,道:喜自何來?唐僧道:那全真既有這等本事,若要雨時,就教他下雨,若要金時,就教他點金。還有那些不足,卻離了城闕來此?在唐僧看來隻要對自己有利,根本不用去管他是不是妖精的。直到聽說對方是烏雞國的鬼魂國王,這唐僧才知道自己和鬼魂說了半夜,如果那國王不說,估計唐僧會和他說到烏雞國的公雞打鳴。

    唐僧一聽對方是個水鬼,立時唬得筋力酥軟,毛骨聳然。動是不敢動的,沒奈何,隻得陪著水鬼聊天,說些傻話:陛下,你說的這話全不在理。既死三年,那文武多官,三宮皇後,遇三朝見駕殿上,怎麽就不尋你?水鬼道:師父啊,說起他的本事,果然世間罕有!自從害了朕,他當時在花園內搖身一變,就變做朕的模樣,更無差別。現今占了我的江山,暗侵了我的國土。他把我兩班文武,四百朝官,三宮皇後,六院嬪妃,盡屬了他矣。聽了此話的唐僧急了,江山可以不要,美人怎能不要呢?遂道:陛下,你忒也懦。天知道還有沒有比唐僧更沒有骨頭的人,他怎麽張得開口說這樣的話。不過好為人師的唐僧又為水鬼胡亂地出著自以為得意的主意:陛下,那怪倒有些神通,變作你的模樣,侵占你的乾坤,文武不能識,後妃不能曉,隻有你死的明白。你何不在陰司閻王處具告,把你的屈情伸訴伸訴?人家一國國王何曾沒有想到這些。唐僧一聽陰間不管,立刻慌了:陛下,你陰司裏既沒本事告他,卻來我陽世間作甚?他一向是能推不攬的,好在水鬼早已了解了這位師父,找他不過是讓他當個信使罷了,唐僧一聽與自己無關,又把話說得比天都大,人家悟空隻是保你取經的,除不除妖要看情況的,唐僧哪管這些:我徒弟幹別的事不濟,但說降妖捉怪,正合他宜。言下之意悟空除了會捉妖降怪,是什麽都不會做。你別說,江流兒貌似抬高別人實際誇獎自己的手段齊天大聖還真沒法比的,不但如此,唐僧撇清的本事也算一絕:那怪既神通廣大,變得與你相同,滿朝文武,一個個言和心順;三宮妃嬪,一個個意合情投。我徒弟縱有手段,決不敢輕動幹戈。倘被多官拿住,說我們欺邦滅國,問一款大逆之罪,困陷城中,卻不是畫虎刻鵠也?

    水鬼見唐僧害怕多事,忙說自己朝中有人,這位長老的心態又不正了,實際上是有些幸災樂禍:卻好,卻好!想必是一代親王侍長,發付何處鎮守去了?水鬼道:不是。我本宮有個太子,是我親生的儲君。唐僧道:那太子想必被妖魔貶了?那人道:不曾,他隻在金鑾殿上,五鳳樓中,或與學士講書,或共全真登位。自此三年,禁太子不入皇宮,不能彀與娘娘相見。唐僧長不長腦子我是真不知道了,如果妖精不用這個辦法,不是明擺著讓太子和王後收拾自己嗎?這唐僧還在犯傻:你縱有太子在朝,我怎的與他相見?水鬼火了,道:如何不得見?和這樣的人是沒有什麽話可說的,既然如此我也不說了,再說就和唐僧一個水平了。

    一晚未睡踏實的唐僧連燈花兒也分不清了,對著昏燈連喊徒弟,把八戒惱得:什麽土地土地?當時我做好漢,專一吃人度日,受用腥膻,其實快活,偏你出家,教我們保護你跑路!原說隻做和尚,如今拿做奴才,日間挑包袱牽馬,夜間提尿瓶務腳!這早晚不睡,又叫徒弟作甚?聽唐僧說些無妄之事,悟空也是心有不滿,像這等人怎麽可能到了西天的:師父,夢從想中來。你未曾上山,先怕妖怪,又愁雷音路遠,不能得到,思念長安,不知何日迴程,所以心多夢多。似老孫一點真心,專要西方見佛,更無一個夢兒到我。

    悟空在門外找到了白玉圭,八戒看了,知道此事與西行毫無瓜葛,又埋怨老和尚:好好好!做個夢罷了,又告誦他。他那些兒不會作弄人哩?就教你三樁兒造化低。悟空也對八戒表示支持:明日要你頂缸、受氣、遭瘟。

    唐僧依了悟空的主意,在敕建寶林寺的路當中不當不央的坐著,結果上來就挨了太子的怒罵:這個和尚無禮!我今半朝鑾駕進山,雖無旨意知會,不當遠接,此時軍馬臨門,也該起身,怎麽還坐著不動?拿下來!兩邊校尉,一齊下手,把唐僧抓將下來,急理繩索便捆。多虧了悟空讓人護著,才沒有被捆個四馬攢蹄,不過被校尉掐著的滋味也不好受的。待太子問他是從哪方來的,這位一向標榜不打誑語的聖僧開始假話連篇:貧僧無隱身法,乃是東土唐僧,上雷音寺拜佛求經進寶的和尚。我身上穿的這袈裟,是第三樣寶貝。還有第一等、第二等更好的物哩!一聽這唐僧就是造假的高手,真真假假的,不由得你不信。唐僧先是牽強附會地說了首歪詩現賣自己,然後才引到正題。在問的過程中又不忘顯現自己天朝大國高僧的本事,,給對方出了個自認為天下最難的問題:殿下,為人生在天地之間,能有幾恩?這應屬於素質教育的問題,答案原本就是不固定的,不想太子一下答出:有四恩。唐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那四恩?太子張口就道:感天地蓋載之恩,日月照臨之恩,國王水土之恩,父母養育之恩。唐僧遂以不知為強知:殿下言之有失,人隻有天地蓋載,日月照臨,國王水土,那得個父母養育來?看來唐僧確實該屬於親屬監護類的,放在野外極易出問題,惹得太子怒道:和尚是那遊手遊食削發逆君之徒!人不得父母養育,身從何來?也虧了悟空早有準備以立帝貨應之,不然唐僧該被抽筋扒皮。

    年輕氣盛的太子可不像唐僧那麽好糊弄的,見了立帝貨和白玉圭的他,立即道:好和尚,好和尚!你五年前本是個全真,來騙了我家的寶貝,如今又妝做和尚來進獻!叫:拿了!一聲傳令,把長老唬得慌忙指著行者道:你這弼馬溫!專撞空頭禍,帶累我哩!明明人家悟空早已經告訴了他這種結果的,可他還是當真,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可唐僧連個女人都不如的。太子聽了悟空的解釋,既沒有十分肯定又沒有十分懷疑,悟空見他拿不定主意,告訴了太子感情印證的試金石:殿下不必心疑,請殿下駕迴本國,問你國母娘娘一聲,看他夫妻恩愛之情,比三年前如何。隻此一問,便知真假矣。那太子也心有靈犀道:正是。且待我問我母親去來。悟空覺得遇到了真正的知己,囑咐道:你這些人馬都迴,卻不走漏消息,我難成功?但要你單人獨馬進城,不可揚名賣弄,莫入正陽門,須從後宰門進去。到宮中見你母親,切休高聲大氣,須是悄語低言。恐那怪神通廣大,一時走了消息,你娘兒們性命俱難保也。欲知後事,且看下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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