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微不可察地輕歎一聲,結果了小宮婢遞來的沾了朱砂的鈿筆。


    絲竹聲複起,鬱走到尉遲敬柔跟前。美人頷首低眉,露出白淨光潔的額頭,鬱懸腕,在她眉心輕點了,留下一抹朱紅。給原本清麗的麵容增添了幾分嫵媚與嬌羞。


    尉遲敬柔抬頭,不敢同鬱對視,隻用極微小的聲音道:“殿下,請容民女僭越。”


    鬱配合著低了頭,看見一段雪白的手腕,隻片刻便挪開了眼神。額間一涼,有些許癢。


    點朱禮成,宴上一陣熱鬧。


    “這豫親王殿下與尉遲小姐郎才女貌,當真是一對璧人啊。”


    “是啊,是啊,殿下還未納王妃,這尉遲大人家的掌珠德容兼備,實在是般配得很啊。”


    ……


    眼看再說下去就該催著成親了,鬱輕咳了一聲,“有勞皇叔同尉遲姑娘了。”


    “能與殿下一同祈福是民女之幸,不敢稱勞。”


    “陛下言重,不過舉手之勞。”


    鬱正想叫兩人迴座呢,一旁的皇後卻開了口,玩笑似的道:“皇叔與尉遲姑娘當真是天作之合,瞧著很是登對呐。”


    “娘娘這話說得不大對,本王無拘無束自在慣了,不想多情累美人,可高攀不起尉遲姑娘。”鬱話說得漂亮,心裏頭卻是發虛,總覺得後脊涼颼颼的,怎麽都不安定。


    皇後微訕,“皇叔至今未曾納妃,許是早有了意中人,倒是臣妾愚笨,多嘴了。隻是不知是哪家名門閨秀得了皇叔的青睞。”


    名門倒是名門,這閨秀二字卻是搭不著邊兒。見過手提百斤銀槍,一招見血封喉的閨秀麽?


    鬱虛咳了聲,“皇後娘娘說笑了,本王不曾有什麽意中人。”


    像是老天為了印證鬱說瞎話一般,這話音方落,殿外便傳來了動靜。小太監匆匆入內,高聲通報:“南平侯到”


    鬱:“……”


    隻見風塵仆仆自從歸來的少年將軍身上還穿著輕甲,想來是一迴尹都便直奔皇宮,還未來得及洗漱更衣。俊逸端正的臉上依舊是剛毅清冷的神情,看上去與平日裏無異。隻有鬱從那下彎的嘴角中察覺到了他的不愉。


    小將軍生氣了。


    完了完了,鬱心中叫苦不迭,也不曉得他是瞧見了他眉心的點朱,還是聽見了方才那句“沒有意中人”的話。


    “臣謝詔,見過陛下,皇後娘娘。”他單膝跪地行禮,瞥也不瞥身旁的人一眼。


    “愛卿不必拘禮,朕隻當你還在南地,前日來報不是說趕不及麽?”


    謝詔不卑不亢,那語氣在旁人聽來依舊是淡淡的,“臣想著仲秋宮宴,闔家團圓,該是趕迴來同陛下娘娘恭賀一聲。便稍快了些腳程。”日夜不休,跑倒了三匹馬。


    豫親王殿下咽了下口水。


    “原是這般,這是辛苦愛卿了,快些入席吧。”


    謝詔依言轉身就要入席,正好對上鬱,靜默了一會兒,向他端正地行了一禮,“拜見殿下。”


    鬱隻覺著眉心發燙,張了張口,還來不及說什麽,人就飄走了。耍脾氣似地坐到了與他相隔甚遠的席位上。


    滿心歡喜揣著團圓餅奔襲千裏趕迴尹都卻瞧見自家紅杏出牆的南平侯冷著臉,坐在席前,瞧了眼碗裏的團圓餅,皺著眉頭咬了一口。


    是紅豆餡兒的。


    哼,不過半月未見,便想著給他扣綠帽子?


    謝三公子自是受不得這種氣,決心要好好懲治懲治那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鬱小王爺。


    於是他故意裝作沒瞧見對麵席上投來的眼神,十分冷漠地忽視了鬱的示好。宮宴結束,也不等鬱走近說幾句話,大步流星地出了宮門,騎著那匹累得半死好不容易歇了幾個時辰又被催著快跑的馬兒迴了府。


    鬱坐著馬車迴到王府,抬頭看著天上的一輪皓月長歎一聲。鼓了鼓氣,邁向臥房,果然空空如也。隨即跑到了東廂的客房前,支走了小德,推開了虛掩著的門。


    房內昏暗,榻上的人背對著房門,連發絲兒都帶著怒氣。


    謝詔聽見了動靜,閉目不理,隨後身旁的被褥沉了沉。一個暖烘烘的身子拱了上來,從背後抱住了他。


    “什麽時候迴來的啊,怎麽都不迴家歇一會兒再去,累壞了怎麽辦?”


    “點朱的時候,不早些瞧不見殿下的好姻緣,不累。”謝詔忍著翻身把人摟進懷裏好好揉搓的衝動,冷冷道。


    “……怎麽這般小氣啊。”鬱嘀咕了一聲,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謝詔不為所動,半晌,鬱輕歎一聲,拿臉蹭他的背脊,又去親他的耳垂,“詔哥哥,不生氣了好不好啊。”


    “我那都是迫不得已,人家姑娘有心疾,我總不能把事做得太絕嘛。後麵的那些糊塗話,都是一時情急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稀罕你稀罕得要命呢。”


    謝詔的嘴角控製不住地上揚,偏是得忍著不笑出聲來。


    “我看殿下倒是受用得很,笑得很是開懷。”


    鬱耐著性子,哄小孩兒似的抱著他,“哪有啊,我這幾日想你想得都瘦了,茶飯不思,衣帶漸寬。便是笑那也是苦笑,不信你摸摸?”


    他說著便去拉謝詔的手,往自己懷裏拽。末了軟聲軟氣地道:“詔哥哥,我想你了,你怎麽都不看看我啊?”


    “……”謝小將軍沒經受住誘惑,破了功,翻身將人壓住,膝蓋插進鬱兩腿間。從眼睛親到了下巴,又在他柔軟的唇上逗留了許久。


    天知道這半月他有多想這張臉。


    鬱眸光含春,被親得舒服地哼了兩聲。


    兩人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分別半月,自是相思難耐。這一見著了麵,幹茶烈火。不知怎麽衣裳就脫得差不多了。


    謝詔似乎很喜歡鬱的脖子,每迴都是又親又啃的。鬱也喜歡他這般的親昵,每迴都仰著脖子任他蹂躪。


    “想我麽?”


    “想的。”鬱被親得有些暈乎,難耐地用膝蓋蹭著謝詔的腿。


    “那以後還同不同姑娘打情罵俏了?”謝詔手上使著壞,逼得身下人淚光盈盈。


    “不了,不了……隻喜歡你啊,快親親我。”


    謝小將軍很是滿意地親了親他的耳朵,吻著他擦紅了的眉心。


    方才鬱黑燈瞎火地在馬車裏擦額間的朱砂,險些蹭破了皮。


    發現謝詔他摸他的眉心,鬱知道這家夥還在吃醋,於是在他手心親了親,哄道:“往後的仲秋隻同你點朱,好不好?”


    謝詔卻道:“不好。”


    趁著鬱反應不及,他又快又準地在鬱唇角咬了一下,惹得鬱吃痛一聲,而後用指腹抹了血珠,印在了鬱額間。鮮紅的一點,火燒似的,稱得懷中人眉眼軟媚,好看極了。


    謝詔鄭重地吻了下他的眉心,“今年的點朱也要同我一道。”


    第97章 番外:不渡(1)


    撿到他時,北齊下了那年的初雪,寒風裹著雪粒子,刮得人生疼。


    “叫什麽。”


    他抬頭,嘴唇被凍得蒼白,卻有雙明善的眼睛。


    “小人……小人沒有名字。”


    “你同本王迴府,做本王的奴隸,若是能討人歡喜,本王賜你個名字如何?”


    ……


    起初的時候,他隻是看著冰天雪地中瑟瑟發抖的小東西有些可憐。他不是什麽善人,也沒那他四皇弟那副菩薩心腸,或許是吃了幾杯熱酒,軟了心腸,又或許是一時興起,想養個小奴隸。總之,那時他沒想過,日後會死在這小東西手上。


    小奴隸其實隻比他小了三歲,隻因太過瘦弱,瞧著不大。膽子小,說話也畏畏縮縮的,領迴府不到兩日他便膩了,吩咐管事的尋個機會將人丟出去。


    碰巧的是,那日他迴府早,推門而入便瞧見有個瘦小的身影在他榻前,像是在擺弄著什麽。


    “放肆,哪個教你進來的。”


    小奴隸跪得利落,伏在地上,顫巍道:“奴才替殿下整理被褥……奴才知錯,請殿下責罰。”


    他斜眼望去鬆軟整齊的榻邊還擺了枝臘梅,清香宜人。


    怪不得這兩日睡得踏實了些。


    “現在可有名字了?”他挑眉居高臨下地問道。


    小奴隸搖頭,不乏機靈地道:“請殿下賜名。”


    “就叫魏一吧,從今往後你貼身伺候本王。”


    “魏一謝殿下賜名。”


    名字雖然取得隨意,但有了名字,小奴隸便在王府落了根。


    不得不承認,這小奴隸比想象中貼心。


    每日迴府總能喝上可心的茶水,捶腿捏背,沐浴更衣,一樣不落。


    乏了床被都已經曖好了,餓了點心就奉到了眼前再舒心不過了。


    他坐在榻上,故意踏了燙腳水,將麵前人的衣衫都濺濕了。


    “不生氣麽?”


    魏一不動聲色,動作輕柔地給他按著腳。白皙修長的指節在水中顯得愈發柔軟。


    “小人不敢。”


    “不敢和不想,可是兩迴事。”


    魏一輕笑,“小人永遠不會生殿下的氣。”


    少年的眉眼已然張開,比來時更為清潤俊秀,帶著點兒單薄的柔順之感。


    他湊近了瞧,愈發覺得這家夥生得有幾分姿色。


    “過了除夕,就該十七了吧。”


    “嗯。”


    “聽說你近日在同先生學書。”


    “不過是偶爾聽上一兩句,算不得學。”


    “都學了什麽?”


    “讀了些千字文罷了。”


    少年和聲細語,白齒紅唇透露著平日裏不曾見過的曖昧。他挑眉仔細地瞧了一會兒,心中一動。伸手捏住了魏一的下巴。


    “可學了周公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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